顾曦柚抱着盘腿坐在卧榻上,熊猫睡衣的帽兜随着他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帽子上两只熊猫耳朵也跟着一颤。
他看看左边头发还在滴水的谢皓辰,又看看右边衣领湿透贴在锁骨上的萧珝寒,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纯然的好奇:“哥哥,你们这是怎么弄成这样呀?”
“咳,”谢皓辰率先收回目光,抬手有些不自然地拨开黏在额前的一缕湿发,耳根微红,语气却努力维持着一本正经,“并非如此。只是……浴池边缘湿滑,我不慎将水瓢碰落,溅起了些许水花。”
他这边话音刚落,萧珝寒立刻用一种极其浮夸的恍然大悟语气接上:“啊对!没错!就是太子表弟说的这样!那水瓢落水的动静可真不小,‘哗啦’一下,跟下了场暴雨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大水花爆开的动作,结果幅度太大,甩出的几滴水珠正巧落在了谢皓辰刚换好的干净寝衣袖口上。
谢皓辰眉头瞬间蹙起,盯着袖口那点深色水渍,唇角下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表兄还是先管好自己身上的‘暴雨’吧。”
萧珝寒仿佛没听见他的讽刺,转而对着顾曦柚,脸上堆起一个过分灿烂、甚至有点欲盖弥彰味道的笑容:“曦柚你别多想 ,我们就是……就是一起探讨了一下沐浴时需要注意的安全事项,对,安全事项!比如地面湿滑要小心,比如……呃……水温要适中!”他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这借口找得实在蹩脚,只能干笑两声掩饰尴尬。
顾曦柚看着他们俩一个眼神飘忽,一个笑容僵硬,说话还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没有平时的沉稳和潇洒。他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了几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微微鼓起了白嫩的脸颊,活像一只藏了粮食在嘴里的小仓鼠。
“哼,还说没有玩水……”他在心里小声嘀咕,“他们两个肯定是在浴室里背着我一起泼水玩了!”
以前在学校住校的时候,跟室友一起洗澡,也会这样打打闹闹,互相泼水,弄得满地都是,最后还被宿管阿姨训话……可是真的很好玩,很开心啊。
他们两个……居然不叫他一起玩……
想到这里,顾曦柚看向谢皓辰和萧珝寒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儿幽怨和羡慕,粉嫩的嘴唇也无意识地微微嘟起,配上那身可爱的熊猫连体睡衣,整个人看起来委屈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揉揉他的脑袋哄一哄。
他抱着软枕的手臂收紧了些,小声嘟囔,声音软糯糯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哦……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顾曦柚那副抱着软枕、微微嘟嘴的小模样,谢皓辰和萧珝寒心中同时“咯噔”一下。
谢皓辰看着顾曦柚,看着顾曦柚微微嘟起的唇和带着点幽怨的眼神,心头一紧,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懊恼与慌乱。
他……他这是怎么了?眼神这般失落……是了,定是我与萧珝寒此刻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浑身湿漉的狼狈模样太过难看,惊着他了?该不会觉着他们这般形容不堪入目,心中不适了。
萧珝寒见顾曦柚抱着软枕缩成一团的小模样,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又酸又软,只恨不能立刻把自己收拾得风度翩翩。
小曦柚这表情……是不是被他们俩这落汤鸡似的鬼样子吓到了?还是觉得我们浑身湿哒哒的很邋遢、不好看?他那么干净可爱,他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变成这样狼狈的样子。
两人之间的尴尬和火药味瞬间被这股担忧和想要安抚的心情取代。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都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意味,却又因为顾忌自己身上的水汽,不敢靠得太近。
谢皓辰放缓了声音,语气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曦柚,莫要……介怀。我们即刻便能整理好,不会……不会一直如此狼狈。”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抬手想整理一下自己依旧潮湿的衣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齐整些。
萧珝寒也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凑近一步,但仍保持了点距离,脸上带着难得的、近乎笨拙的讨好笑容:“是啊曦柚,别不高兴,我们就是……就是不小心弄湿了,马上就好,绝对不影响观瞻!你看,这水珠马上就干了!” 他说着,还象征性地用手拂了拂自己湿漉漉的袖口,试图证明“很快就会干”,尽管那布料依旧沉沉地贴着皮肤。
两人一个试图用语言保证,一个试图用行动证明,都眼巴巴地看着窝在卧榻上的小人,生怕自己此刻不甚雅观的形象真的让对方感到了一丝一毫的嫌弃或不适。
宫女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会儿就捧来了两套崭新的寝衣。谢皓辰与萧珝寒各自接过,默默去到浴室里更换。
谢皓辰与萧珝寒在浴室中迅速换上了干爽的寝衣,两人不约而同地在离开前,于那面巨大的铜镜前驻足片刻,仔细理了理衣襟袖口,确保自己发丝不再滴水。
周身再无之前的狼狈之态,恢复了往日至少表面上的清贵与齐整,这才稍稍安心,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两人一踏入内室,目光便不自觉地被卧榻上的身影吸引。只见顾曦柚正盘腿坐在原处,手里捧着一卷话本子,借着榻边玲珑宫灯柔和的光线,看得津津有味。
他微微歪着头,熊猫睡衣的帽兜软软地搭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柔软的发丝,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颊边,随着他翻页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身睡衣将他整个人包裹得圆润可爱,因为专注,粉嫩的唇瓣无意识地微微嘟起,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偶尔因为看到有趣处,眼睛会弯起浅浅的弧度,像盛满了星星。
萧珝寒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口像被最柔软的云朵轻轻撞了一下,方才在浴池里与谢皓辰那点微不足道的争执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乖巧又可爱得过分的顾曦柚。
然而,这温馨的念头只持续了一瞬,他目光扫过顾曦柚身上那件连体熊猫睡衣,一个被他忽略了好几天的细节猛地窜入脑海——顾曦柚这几天,该不会穿的都是这种可可爱爱的睡衣,还一直和谢皓辰睡在同一张床上吧?!
这个想法让萧珝寒心头莫名一紧,一股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些:“曦柚,你这几天……都穿的是这种睡衣然后跟谢皓辰睡同一张床的???”
萧珝寒的问题让谢皓辰淡淡瞥了一眼萧珝寒,语气是一贯的冷静自持,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有何不妥?”
顾曦柚被这突然的问题从话本的世界里拉了出来,他抬起小脸,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但很快便化为了纯然的不解。
他点了点头,语气天真又理所当然:“对啊。” 他低头扯了扯自己睡衣上的耳朵,补充道,“不过这件睡衣不是我自己买的,是我娘亲给我准备的。我觉得穿着真的很舒服,哥哥也说我这身睡衣还挺不错的。不过,萧小王爷,” 他眨了眨眼,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困惑,“你觉得我穿成这样……很奇怪吗?”
“不是!绝对不奇怪!” 萧珝寒闻言,连忙用力摆手,生怕晚上一秒就让眼前这小家伙误会。
他看着顾曦柚那纯澈得能倒映出自己身影的眼睛,还有那身将他衬得愈发白嫩软糯的熊猫装扮,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后面的话几乎是含在嘴里咕哝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赧和真诚,“你这样…很…很可爱…”
听到萧珝寒那近乎嗫嚅的夸赞,谢皓辰的目光在顾曦柚那身确实无比契合的熊猫睡衣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但随即看向萧珝寒时,那丝柔和便化为了 了然与一丝几不可察的戏谑,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
然而,萧珝寒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那点羞赧就被另一个猛然冒出的、更加清晰的念头冲散了——等等!这段时间,顾曦柚真的天天晚上都穿着这身睡衣和谢皓辰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倏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和某种后知后觉的警觉,视线猛地转向一旁神色淡然的谢皓辰,一个让他心头火起的猜测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他们这些时日睡在一张床上,谢皓辰这家伙,不会对曦柚……”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让萧珝寒瞬间顾不上其他,他猛地转向顾曦柚,语气带着急切脱口问道:“曦柚,那,谢皓辰这家伙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
“萧表兄,谨言慎行啊。”
他话未说完,便被谢皓辰冷声打断。只见太子殿下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警告扫向萧珝寒,语气冰寒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切莫胡言乱语,可不是谁都像某些人这般,整日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糟粕念头。”
然而,此刻的萧珝寒哪里听得进谢皓辰这意有所指的警告,他满脑子都是两人同床共枕的画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顾曦柚,执拗地又问了一遍:“曦柚,你老实说,他到底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顾曦柚被问得一脸茫然,长长的睫毛困惑地眨动了几下。谢皓辰能对他做什么?
于是他歪着头,不假思索地,用那软糯的嗓音坦然回答道:“没有啊,哥哥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啊。”
萧珝寒闻言,紧绷的心弦一松,正要长舒一口气,却听见顾曦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小脸上露出一点回想的神色。
“不过……”
这两个字如同小锤子,轻轻敲在了萧珝寒刚刚落下的心尖上,让他那口气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心又猛地提了起来。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追问道:“不、不过什么?”
顾曦柚完全没察觉到萧珝寒骤然紧张的情绪,他只觉得这是睡觉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甚至带着点自己睡相不好的小小懊恼,用谈论天气般自然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语气说道:“不过哥哥说我睡着的时候不太老实,喜欢往他那边挤。嗯……有次早上醒来,我发现我不小心抱着哥哥的手臂睡着了。” 他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似乎觉得自己的睡相给谢皓辰添了麻烦。
真实情况是:某夜,谢皓辰趁着身旁人呼吸平稳绵长,悄无声息地挪近,将手臂轻轻垫在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旁。顾曦柚在梦中只觉得抱住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抱枕”,无意识地搂紧了谢皓辰的手臂,但没过多久便在梦中翻了个身,松开了。
这短暂的“疏远”却引起了太子殿下隐秘的不满,他竟再次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纤细的手臂抬起,重新环在了自己的腰侧,这才心满意足地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顾曦柚醒来发现自己竟“霸占”着太子殿下的手臂,惊得瞪大了眼睛连连道歉,而谢皓辰则面不改色,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纵容:“无妨,只是昨夜你抱得紧,我怕惊扰你,便未曾动弹。”
萧珝寒:!!!!Σ(?д?|||)??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天雷直直劈中天灵盖,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地震。
这、这还叫没做什么?!谢皓辰这个伪君子!趁人之危!还好意思说他龌龊,他更龌龊!!
他猛地扭头,用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死死瞪向一旁依旧维持着淡定姿态的谢皓辰,手指颤抖地指着他,气得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谢皓辰!你居然……”
“我居然如何?” 谢皓辰不紧不慢地截断他的话头,凤眸微抬,里面没有丝毫心虚,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坦然,甚至还有一丝对萧珝寒大惊小怪的鄙夷。“曦柚睡相天真,偶尔靠近些,不过是稚子心性罢了。
倒是表兄你,”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听闻此事,想到的便是龌龊之处,究竟是谁心思不净,昭然若揭。”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仿佛他谢皓辰才是那个光风霁月、纯粹照顾弟弟的好兄长,而萧珝寒则是那个以己度人、满脑子污秽思想的家伙。
“我心思不净?!” 萧珝寒被他这倒打一耙气得差点跳脚,脸都涨红了,“你!你强词夺理!分明是你……”
“哎呀,你们别吵啦!”
一个带着点焦急和浓浓困惑的软糯声音响起,成功地打断了萧珝寒即将爆发的长篇控诉。
只见顾曦柚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话本,跪坐在卧榻上,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清澈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看面若寒霜的谢皓辰,又看看气得快冒烟的萧珝寒,小小的眉头困惑地拧了起来,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点小事也能让他们争执不休。
“哥哥,萧小王爷,你们到底在吵什么呀?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他歪了歪头,帽兜上的熊猫耳朵随着动作一抖,语气里带着纯粹的疑惑,但很快又转为一种小大人似的调解口吻,“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都不许吵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剑拔弩张的两人同时一愣,下意识地齐声问道:“什么事?”
顾曦柚见成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立刻来了精神。他“噌”地一下从卧榻上站起来,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拿出装着飞行棋的盒子。(虽然站在榻上也没比站着的两人高多少),白嫩的小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像落入了无数碎星。
他双手比划着,用一种宣布重大消息般的雀跃语气说道:“长夜漫漫,当然是来一场紧张刺激的飞行棋大战啦!” 说着,他还用力点了点小脑袋,仿佛这是个再明白不过的道理。
随即,他看向依旧互相瞪视的两人,像个小夫子一样,用那软糯的嗓音一本正经地劝道:“好啦好啦,一点小事有什么好争的嘛,男子汉大丈夫,要洒脱一点!我们应该收拾好心情,开开心心玩游戏才对!” 那模样,仿佛他才是这里最成熟、最明事理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