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镜中血印
后半夜,沈念几乎没合眼。她抱着朱砂桃枝缩在角落,手电筒始终亮着,光柱死死盯着房梁,生怕那道青布旗袍的影子突然扑下来。木屐声和女人的呜咽时断时续,像附在耳边的梦魇,直到天蒙蒙亮,巷口传来卖豆浆的梆子声,才渐渐消散。
她第一时间冲到窗边,窗台上那半块嵌着人舌的艾窝窝还在,只是舌头上的血丝变得干涸发黑,像凝固的墨。沈念强压下反胃,用修复古籍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艾窝窝,扔进巷口的垃圾桶 —— 她宁愿相信这是胡同里顽童的恶意恶作剧,也不愿承认李婆说的怨魂传说。
可回到小楼洗漱时,镜子里的景象让她浑身发冷。
冷水扑在脸上,却压不住喉咙里的腥甜。她抬头看向镜面,瞳孔骤然收缩 —— 自己的舌尖沾着一丝暗红,不是口红,是血。她猛地吐了口唾沫,血珠落在水池里,与指甲缝里没擦干净的旧渍混在一起,连凝固的速度都一模一样。
那不是恶作剧。
恐惧像藤蔓缠上心脏,沈念抓起帆布包里的放大镜,直奔楼梯尽头的墙面。她记得李婆说玉芝被锁在三层,而这面墙正是楼梯通往二层平台后的死墙,拆迁办的文件明确标注 “两层结构”,可表爷的疯话、《巷陌杂记》的血字,都在暗示 “三层” 的存在。作为古籍修复师,她对老建筑的结构敏感,总觉得这面墙的厚度不对劲 —— 太单薄了,像刻意砌起来遮挡什么。
墙面糊着新老交替的旧报纸,指尖一抠就带下几片发黄的纸屑,底下隐约有被刮去的字迹痕迹。她将放大镜对准墙面,慢慢移动焦距,瞳孔因恐惧越缩越小 —— 报纸油墨在镜片下 “融化”,露出下面暗红的血刻,是 “玉芝偿命” 四个大字,笔画间还残留着细小的划痕,与她上周修复的民国绣品针脚纹路完全一致,连每一针的疏密都分毫不差。
放大镜的镜片突然映出什么东西,沈念下意识凑近,一颗血淋淋的女人头赫然出现在镜片里。头发绾着枚素银簪子,半边脸完好,皮肤白皙,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另半边脸却被火烧得焦黑露骨,颧骨处的白骨泛着冷光,浑浊的眼球耷拉在眼眶外,眼角淌着暗红的血沫,嘴微微张着,像是在喊 “救命”。
“啊!” 沈念尖叫着扔掉放大镜,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楼梯扶手上,朽木发出 “吱呀” 的呻吟,像是要断裂。她大口喘着气,肺里灌满了冰冷的空气,疼得像要炸开。抬头看向墙面,报纸依旧斑驳,哪里有什么血刻?可当她低头去捡放大镜时,却发现镜片上沾着两颗细小的碎牙,牙根处还连着点血丝,齿缝里嵌着点灰黑色的墙皮,与楼梯墙的颜色完全相同。
手心突然传来黏腻的触感,摊开一看,不知何时沾满了暗红色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台阶上,晕开一朵朵小血花。沈念吓得转身就往楼下跑,刚跑到一层,就被地上的古籍架绊倒,额头重重磕在朽木上,“咚” 的一声闷响,血珠瞬间涌了出来,顺着眉骨往下淌,滴在衣襟上,烫得像火。
疼痛让她稍微清醒,沈念摸出工具箱里的牛角刮刀,咬着牙走到楼梯墙前。她不信邪,握着刮刀狠狠刮向墙面的报纸,刃口刚碰到纸页,就感到一阵阻力,像是刮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刮下的不是纸渣,而是一缕缕带着毛囊的头皮,黑褐色的,还沾着点干枯的血渍,发丝缠绕在刮刀上,像活物一样蠕动。
刮刀突然开始发烫,刃口渗出黑色的液体,顺着刀身往下流,滴在地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像是滚烫的铁水遇上冷水。沈念低头一看,刮刀映出自己的脸,半边脸已经变得焦黑,眼球耷拉着,和镜片里看到的女人头一模一样。她吓得手一松,刮刀掉在地上,发出 “当啷” 的声响,镜中的异象也随之消失。
握刀的左手食指突然抽筋,指节拧成僵硬的弧度,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伸直,像被人死死攥住一样。刀身撞击地面的 “哒哒” 声还在耳边回响,竟与昨晚听到的木屐声完全同频,一轻一重,敲在心上,让她浑身发颤。
她跌坐在台阶上,看着地上的刮刀和放大镜,突然想起祖父曾说过的 “古籍怨气”—— 有些老物件承载了太多执念,会映出持有者的恐惧。可指尖的血渍、镜片上的碎牙、头皮的触感,都真实得可怕,绝非单纯的幻觉。
中午时分,巷口传来敲门声,拆迁办的工作人员送来房屋测绘文件。沈念翻开一看,瞳孔瞬间收缩 —— 文件上明确写着 “该建筑为两层结构”,“两层” 二字被人用红笔重重圈住,落款日期竟是表爷苏明远坠楼的那一天。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红笔的笔迹,与她在《巷陌杂记》上看到的血字 “玉芝”,完全吻合,连笔画转折处的颤抖都分毫不差。
“沈小姐,这房子有些年头了,拆迁款我们会按最高标准给。” 工作人员的声音拉回她的神,“不过街坊都说你表爷精神不太好,你整理遗物时注意安全,有问题随时联系我们。”
送走工作人员,沈念抱着文件坐在台阶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她终于理清了线索:表爷因某种原因砍杀了姐姐玉芝,藏起头颅,封死三层,对外谎称楼层坍塌;此后日日被愧疚和恐惧纠缠,精神失常,最终跳楼自尽;而 “三层藏颅” 的真相,被他藏在了《巷陌杂记》的血字和墙皮后的血刻里。
可他为什么要把房子留给自己?是因为自己是唯一懂古籍的后人,还是想让她解开这个血腥的秘密?
夜幕再次降临,沈念按照李婆的嘱咐,在门槛摆了一碗新鲜鸭血,暗红色的血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不敢再待在一层,抱着朱砂桃枝躲在二层的房间里 —— 这里是表爷生前的住处,家具蒙着黄白布,风一吹像立着的人影,墙角堆着几个装满古籍的木箱,散发着陈旧的纸墨香,稍微冲淡了些许恐惧。
她躺在床上,刚闭眼就感到枕头下有黏腻的触感,像是沾了什么液体。沈念猛地开灯,枕头下空空如也,可枕套上却印着一个清晰的人头形状血印,大小与她在放大镜里看到的女人头完全一致。血印还是温热的,用手一摸,指尖沾到的血渍新鲜欲滴,与门槛碗里的鸭血颜色相同,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评弹唱本油墨香 —— 李婆说过,玉芝生前爱听评弹。
木屐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更近,就在房间门外。“嗒嗒” 的声响越来越清晰,夹杂着轻微的喘息声,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在走动。沈念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知道,门外的 “东西”,已经盯上她了。
突然,门外传来 “咚” 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用头撞在了门板上。紧接着,又是一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沈念抱着朱砂桃枝的手开始发抖,她清楚地知道,这栋楼里的 “玉芝”,不会轻易放过她,而那消失的 “三层”,正藏着所有恐怖的源头。
她必须找到玉芝的头颅,弄清表爷砍杀她的完整真相,否则,自己迟早会变成下一个被执念吞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