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山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知道还问?”
“谁让你整天不好好学习,到处乱跑的?一个女孩子家,一点都不安分。”
他本意是想敲打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让她以后收敛点。
谁知,李盼兮脚步一顿,原本灿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委屈。
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不满的说道:“我……我盼星星盼月亮,就想能早点见到你……你还这么说我……”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到最后,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肩膀一耸一耸的,豆大的泪珠子说掉就掉,顺着脸颊就滚了下来。
她也不去擦,就那么可怜兮兮地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这一下,可把陆海山给整不会了。
看着李盼兮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陆海山顿时慌了手脚。
他心里那点不耐烦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愧疚和心软。
他想,人家一个县长的千金,金枝玉叶的,大老远顶着这么毒的大太阳跑来看自己, 自己非但不领情,还把人给说哭了,这事办得确实有点不地道。
他连忙放软了语气,有些笨拙地安慰道:“哎呀,你别哭啊!”
“刚刚是我说话没注意,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我……我给你道歉,行不行?”
李盼兮抬起那张挂着泪珠的小脸,抽噎着。
带着浓重的哭腔,调皮地眨了眨眼,问道:“那……那你到底是想不想我来呀?”
这问题,简直就是个送命题。
陆海山现在哪敢说“不”字,只能缴械投降,连连点头,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祖宗。
“想想想!热烈欢迎李大小姐莅临我们二大队视察指导工作!行了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李盼兮“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她哪里还有半分哭泣的样子,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眼里的泪痕还没干,狡黠的光芒却已经藏不住了。
她抬手抹了把脸,哼了一声,傲娇地说道:“哼,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
陆海山看着她这瞬间变脸的绝活,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丫头给耍了!
她这是装哭呢!这演技简直能能去演戏!
他被李盼兮这一通操作折腾得是彻底没了脾气,心里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跟这丫头斗智斗勇,简直比指挥全大队抗旱还累。
罢了罢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陆海山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行,你想跟着是吧?那就跟着。
我专门带你去那些最晒、最没遮拦的地方转悠。
等这火辣辣的太阳把你晒得受不了了,你自然就哭着喊着要回去了。
到时候,我可就解脱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陆海山家不远的一片水稻田里,陈曦正专心致志地忙碌着。
她穿着朴素的白衬衫和蓝布长裤,裤腿高高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腿。
她正半蹲在田埂上,手里拿着一套在这个年代显得颇为专业的简易工具。
那是一把小巧的土工铲、一把刻度清晰的钢卷尺、一支玻璃温度计和一支指针式的湿度计,旁边还放着一排装着标签的玻璃小瓶。
这些,都是80年代初期农业研究员下乡时常用的“宝贝”。
陈曦一丝不苟地进行着她的工作。
她先是用土工铲小心翼翼地从田里取出一小块土壤,用手指捻了捻,感受着它的黏度,然后将温度计和湿度计插入土中,仔细观察着读数。
接着,她又拉开卷尺,认真地测量着一株水稻的高度和最宽叶片的宽度。
还俯下身,仔细检查着稻禾根部的分蘖情况以及是否有杂草和害虫的踪迹。
每得到一组数据,她都会将采集到的土壤样本小心地装进玻璃瓶里。
然后在随身携带的硬壳笔记本上,用清秀的字迹写写画画,将各项数据分门别类地记录下来。
她的动作专业而娴熟,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然而,每当她记录完一组数据,直起腰来稍作休息时,那双眼睛还是会不自觉地,朝着不远处的陆海山家,悄悄地望上一眼。
她心里,终究还是存着一丝期盼。
万一……万一他正好从家里出来了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又一次抬起了头。
这一次,她没有失望。
她真的看到了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身影。
陆海山正从从那边走了出来。
陈曦的心猛地一跳,一丝喜悦悄然爬上心头。
她正想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可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就彻底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陆海山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
一个穿着漂亮连衣裙,身形高挑,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女孩。
只见李盼兮亲昵地跟在陆海山身边,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陆海山无奈地摇头苦笑。
然后,她得寸进尺地伸出手,一把挽住了陆海山的胳膊。
她整个人差不多半个身子都挂在了他身上,脑袋还亲热地靠着他的肩膀。
两人一边走,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话,那副亲密无间的模样,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陈曦站在田埂上,手里还捏着那支记录数据的钢笔,整个人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凉了个通透。
女孩子那点敏感又脆弱的醋意,在此刻翻江倒海般地涌了上来。
她眼底原本闪烁着的光亮,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发紧,胸口闷得发慌。
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努力压下心头那股翻腾的情绪。
她缓缓地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沾染的泥土,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朝着陆海山的方向,轻轻地喊了一声:“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