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聚集着五六条野狗!
它们正围成一圈,疯狂地撕咬、拖拽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走近些看到被它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蜷缩着的人形!
虽然那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咬得破烂不堪,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血污,但陆海山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王翔!
此刻的王翔,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的手臂、小腿、后背,都已经暴露在外,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
鲜血,还在不断地从伤口中渗出,将他身下的野草都染成了暗红色。
而那些野狗,正贪婪地舔舐着他伤口流出的血液。
用锋利的牙齿,撕扯着他身上的皮肉!
“畜生!滚开!”
陆海山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
他挥舞着将手中的木棒,狠狠地朝着离他最近的一条野狗的脊背砸了下去!
“嗷——!”
那野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一棒子砸翻在地,抽搐了两下,便不敢再上前。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整个狗群都炸了锅。
它们纷纷停止了进食,转过头,用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陆海山这个不速之客。
好不容易到嘴的晚餐被人打扰,彻底激怒了这群饥饿的野兽。
“吼——汪汪汪!”
它们龇着牙,露出森白的利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一步步地朝着陆海山逼近,试图将他吓退。
陆海山他左手持刀,右手握棒,眼神冰冷地与狗群对峙着。
“滚!”
他再次爆喝一声,主动发起了攻击!
木棒横扫,砍刀挥舞,专门朝着野狗们最脆弱的头部和腰部招呼。
这些野狗虽然凶狠,但终究是些欺软怕硬的畜生,哪里是人的对手?
一番激烈的驱赶和搏斗之后,在挨了几下狠的,并且发现眼前这个两脚兽比它们还要凶恶之后,狗群终于胆怯了。
它们夹起尾巴,发出一阵不甘的呜咽,最后还是拖着受伤的身体,四散而逃了。
陆海山的身上也被划出了几道口子,衣服一角也被撕破了。
但好在都只是抓伤,并无大碍。
他来不及喘口气,立刻扔掉手中的木棒。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王翔身边,蹲下身子查看他的情况。
“王翔!醒醒!王翔!”
他拍了拍王翔的脸,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
呼吸和心跳都还在,但已经非常微弱了。
王翔依旧双目紧闭,对外界的呼唤毫无反应,显然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尤其是那只被斩断了小拇指的左手,这时还不断往外渗着血。
身上的伤,再加失血过多和野狗的撕咬,他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命悬一线!
再耽搁下去,就算不被野狗吃掉,也得因为失血过多和伤口感染而死!
陆海山立刻他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将王翔从地上背了起来。
将他那瘫软的身体固定在自己的背上。
王翔身上的血,很快就浸透了陆海山的衣衫,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他不敢停留,背着王翔,用最快的速度,快步返回到驴车旁。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王翔平放在车板上。
把自己外衣撕下一段给他简单止血,随即解开缰绳,调转车头。
“驾!”
一声急促的吆喝,驴车朝着县城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陆海山调转车头,准备去县里医院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以及一个气喘吁吁的呼喊声。
“陆……陆老弟!等等!”
陆海山猛地勒住缰绳,回头一看。
只见一束摇摇晃晃的手电筒光束正朝着自己快速靠近。
光束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蹬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是孙满仓。
陆海山又惊又诧异道:“孙大哥?你怎么来了?”
孙满仓骑到跟前,一个急刹车,差点没站稳。
他扶着车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在手电筒的光下亮晶晶的。
孙满仓缓了口气,焦急地说道:“我……我看你走的时候脸色不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人命关天,我这心里就直打鼓,怕你出什么事!”
“我不放心,跟人家借了辆自行车就跟过来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这……车上的是谁?”
说着,他将手电筒的光束移到了驴车上。
当他看清车板上那个浑身是血、被打的不成人形的人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老天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海山语气急迫道:“没时间解释了,孙大哥!”
“我的一个朋友,这是受了重伤,得马上送医院抢救!”
孙满仓也是个果决的人,一看这架势,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自行车调转方向。
对陆海山大声喊道:“走!去县医院!我骑车在前面给你们开道,你赶着车跟紧了!”
“好!”
孙满仓在前骑着自行车,手电筒的光束在前方晃动,为驴车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陆海山则紧随其后,不断地催促着驴子,一人一车,一前一后的朝着江城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深夜的江城县人民医院,急诊室的灯光依旧亮着。
当陆海山和孙满仓架着浑身是血、散发着浓重血腥味和尿骚味的王翔冲进来时,值班的医生和护士都吓了一大跳。
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快步迎了上来。
只看了一眼王翔的伤势,脸色就变得无比凝重。
随机立刻下达指令:“快!快把他抬到抢救室去!”
几个护士手忙脚乱地推来一张移动病床,众人合力将昏迷不醒的王翔抬了上去。
医生一边快速地检查着王翔的伤口,一边皱着眉问道:“这……这是怎么弄的?”
“身上怎么全是狗咬的伤口?左手小指……这是被人用利器斩断的!”
陆海山沉声说道:“医生,别问了,先救人!”
医生点点头,立刻指挥护士展开抢救。
清创、止血、消毒、包扎……急诊室里瞬间忙碌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护士拿着单子走了过来。
她对陆海山说道:“同志,病人伤势太重,需要立刻进行手术和后续治疗,请病人家属先去窗口交一下住院费和押金。”
孙满仓一听,凑到陆海山耳边,小声说道:“陆老弟,这县医院看病,怕是要不少钱。”
“你看这医生,就怕咱们交不出钱,耽误他救人似的。”
这个年代的医院,虽然挂着“人民”二字,但现实却很骨感。
医生担心抢救了半天,家属却拿不出钱来,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也是人之常情。
陆海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怀里掏出钱包,数出两张“大团结”,去收费室缴费。
二十块钱!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来块的年代,这绝对算是一笔巨款了。
旁边的孙满仓都看呆了眼。
陆海山小跑过来把缴费单给了护士。
有了钱开道,医院的效率也高了许多。
随后王翔就被推进了手术室,陆海山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点。
但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王翔这次伤得非同小可,万一……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家里人还蒙在鼓里,这后续的事情,恐怕会非常麻烦。
他转过头,对一直陪在身边的孙满仓说道:“孙大哥,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还得再麻烦你一件事。”
孙满仓问道:“陆老弟,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什么事,你说!”
陆海山将自己知道的地址告诉了孙满仓,让孙满仓帮他跑一趟。
他说道:“这个我朋友王翔,他的家就在火车站背后那片小巷子里。”
“一处带院子的民宅,门口有棵老槐树。”,“你能不能辛苦一趟,骑车去把他家里人叫过来?”
“就说王翔出了点意外,正在医院抢救,让他们赶紧过来。”
孙满仓一口答应道:“行!没问题!这事交给我!”
“你在这儿守着,我速去速回!”
随后他转身就朝医院外走去。
看着孙满仓匆匆离去的背影,陆海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能交到这样一个热心肠的朋友,实属不易。
他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耐心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哭泣声,从走廊的尽头传了过来。
孙满仓带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匆匆赶到了。
为首的老妇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正是王翔的母亲赵桂兰。
跟在她身后的,是王翔的妻子林秀莲,她怀里还紧紧抱着他们的儿子王小宝。
这几个人,陆海山都认识。
王翔发达之后,没少在家里念叨陆海山的好。
为了表示感谢,他曾有几次把陆海山请到家里吃饭喝酒。
甚至还把自己家那个冬暖夏凉的小阁楼收拾出来,让陆海山随时可以过去歇脚。
用王翔自己的话说:“要不是海山哥,就没有我王翔的今天!”
“咱们家能顿顿有肉吃,小宝能穿上新衣服,全都是靠海山哥照拂!”
因此,赵桂兰和林秀莲对陆海山,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敬。
“海……海山兄弟……”赵桂兰一看到陆海山,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而林秀莲,在看到陆海山的那一刻,积压在心中的恐惧和无助瞬间爆发。
她“噗通”一声,竟然直接跪在了陆海山的面前。
“海山哥!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王翔啊!”
她死死地抓住陆海山的裤腿,哭得撕心裂肺道:“他要是没了,我们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陆海山大惊失色,赶紧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快起来!这是干什么!”
他看着哭成泪人的婆媳俩,和那个被吓得不敢出声、眼眶通红的小男孩,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他沉声说道:“你们放心!我既然把他送来了,就一定会让医院全力救治!不管花多少钱!王翔他……他不会有事的!”
陆海山的承诺,仿佛给这家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一名护士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谁是病人家属?病人失血过多,需要紧急输血!血库的血需要交钱!”
“我去!”陆海山二话不说,又从钱包里掏出两张大团结。
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只剩下林秀莲和赵桂兰压抑的抽泣声。
孙满仓一直默默地陪在旁边,时而给陆海山递根烟,时而安慰几句哭泣的婆媳俩。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王翔那身惨不忍睹的伤,也猜到这背后绝不简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越来越深。
陆海山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后半夜。
他拍了拍孙满仓的肩膀,说道:“孙大哥,忙活了一晚上,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你还得上班呢。”
孙满仓摆摆手,一脸的仗义道:“我没事,陆老弟。”
“我再陪你等会儿,等手术做完了再说。”
陆海山又劝说道:“听我的,回去吧。”
“现在国营饭店又忙,你是大师傅,多少人等着你开锅呢,耽误了工作影响不好。”
“这边有我守着就行,王翔的家人也来了,出不了事。”
见陆海山态度坚决,孙满仓也不好再坚持。
他点了点头,说道:“那行,我先回去。”
“陆老弟,有什么情况,你随时让人去饭店后厨给我捎个信!”
“放心吧,孙大哥。”陆海山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路上慢点。”
送走了孙满仓,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陆海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手术室上方那盏刺眼的红灯,心中思绪万千。
这一夜,是如此的漫长。
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色由深蓝转为灰白。
手术室的红灯,才终于“啪”的一声熄灭了。
一直守在门口的林秀莲紧张地喊道:“出来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