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海山的窘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后座上的李盼兮。
她非但不觉得害羞,反而像个检阅部队的女将军,挺直了小腰板,笑得眉眼弯弯,大大方方地冲着那些起哄的村民们挥手致意,甚至还清脆地回应道:
“叔叔阿姨新年好呀!”
那副女主人的姿态,让村民们的误会更深了,也让陆海山的头更疼了。
……
而在公社的知青宿舍里,沈文静一夜未眠。
苏晚晴昨晚那些话,像毒刺一样扎在她心里,让她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陆海山载着另一个女孩的画面。
第二天一早,苏晚晴也醒了。
她看着眼圈发黑的沈文静,心里暗自得意,嘴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要哭的模样。
“沈知青,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昨晚可能就冻死在外面了。”她说着,就要给沈文静下跪。
沈文静连忙扶住她,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从自己不多的积蓄里,拿出五块钱,塞到苏晚晴手里。
“拿着吧,去买点吃的,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苏晚晴连声道谢,把钱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在她准备离开时,她又看似不经意地补了一句:“沈知青,你人这么好,可得把眼睛放亮点。”
“陆海山现在可是咱们二大队的大红人,有本事,连大队长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不光我们大队,我听说公社好几个大队的姑娘,都盯着他呢!”
这话,又是一把精准投下的盐,撒在了沈文静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沈文静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但还是强撑着礼貌,说:“我送你出去吧。”
两人走到公社政府大院门口。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一辆自行车从不远处的路口拐了过来。
苏晚晴的眼睛尖,她一眼就看到了骑车的陆海山,和后座上紧紧抱着他的李盼兮。
一个恶毒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
她故意停下脚步,拉住沈文静的胳膊,然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故意高声喊道:
“哎呀!沈知青,你快看!那不是陆海山吗?”
沈文静的心猛地一沉,身体都僵住了。
她顺着苏晚晴手指的方向,机械地转过头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一幕。
陆海山骑着车,车后座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正亲密地抱着他的腰,脑袋还幸福地靠在他的背上。
两人迎着初升的朝阳,像一对无比般配的璧人。
那一瞬间,沈文静感觉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
昨晚的怀疑、不安,在这一刻,变成了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她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她无法呼吸。
脸上所有的血色都褪尽了,只剩下一片惨白。
可即便如此,当着苏晚晴的面,她依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是啊。”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苏姐姐,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她看着苏晚晴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离开,自己却像一尊雕像一样,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陆海山的自行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失魂落魄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挪回了自己的宿舍。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她再也撑不住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
她趴在自己小小的书桌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出。
一滴滚烫的泪珠,滴落下来,正好砸在了桌上那本摊开的练习册上。
那是陆海山亲手为她画的、讲解虚拟语气的图表。
墨水被泪水晕开,变得模糊不清,就像她此刻,那颗被揉碎了的心。
就在沈文静的世界天旋地转,被巨大的悲伤和背叛感吞噬时,宿舍那扇薄薄的木门,又一次被“叩叩叩”地敲响了。
声音不大,却很有节奏,很礼貌。
沈文静浑身一颤,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
是陆海山?
是陆海山来找自己了吗?
她慌乱地、胡乱地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生怕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被陆海山看到。
敲门声停了一下,随即一个温和清朗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沈文静,你在里面吗?我是苏成峰。”
苏成峰?
沈文静愣住了,他怎么会来?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悄悄走到窗边,从窗帘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朝外望去。
楼道里,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清俊身影,正是苏成峰。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蓝色棉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提着两把用红纸绳扎好的、细细的挂面。
似乎是察觉到了屋里的动静,苏成峰抬头看向窗户,隔着玻璃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我从知青农场那边过来,听他们说今天公社这边是你值班。大年初一,我猜你也没地方吃饭,就过来看看你。”
沈文静的心里一片混乱。
她不想见任何人,可人家毕竟是怀着好意,大年初一专程从农场过来看望她,还提了东西。如果把他拒之门外,实在是太失礼了。
她犹豫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还算平静的表情。
然后,她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吱呀——”
门被打开了……
而此时,陆海山正骑着那辆“二八大杠”,一路风驰电掣地冲向江城县。
他把速度提到了极致,后座上的李盼兮被颠得七荤八素,却依旧像一块牛皮糖一样,死死地抱着他的腰,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兴奋的尖叫。
终于,县城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陆海山可累得够呛
可刚一进城,陆海山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大年初一的清晨,街上本该是冷冷清清的,可今天,街头巷尾却能看到三三两两穿着制服的警察,神情严肃,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坏了!
陆海山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他想低调地从旁边绕过去,把自行车交给李盼兮,让她自己回去,可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