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沙瑞金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田国富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沙书记,关于李达康同志,我谈谈我个人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很谦逊。
“但说无妨。”沙瑞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认为,李达康同志,首先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干部。”田国富开了口,第一句话就是肯定,“他有魄力,有担当,敢闯敢干。从金山县到吕州,再到林城和京州,他主政过的地方,Gdp都上去了,城市面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点,全省有目共睹,也是他最大的政绩和优点。”
沙瑞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他是一把改革的尖刀,一把披荆斩棘的利斧。在当前我们汉东需要打破僵局,推动改革的关键时期,像达康同志这样的干部,是宝贵的,也是不可或缺的。”
这番话,说得很高。先把李达康的作用,提升到了汉东改革大局的高度。
“但是,”田国富话锋一转,“这把尖刀,过于锋利,有时候,也容易伤到人,甚至伤到自己。”
沙瑞金的眉毛微微一挑,示意他继续。
“达康同志的性格,比较强势,甚至可以说是霸道。在工作中,他习惯了搞‘一言堂’,听不进不同意见。为了追求效率和Gdp,有时候会采取一些比较激进的手段,程序上,也存在一些瑕疵。这就导致他在干部群众中的口碑,呈现两极分化。支持他的人,说他雷厉风行,是能吏。反对他的人,说他独断专行,是酷吏。”
田国富的分析,客观而精准,直指李达康性格的核心。
“这种性格,也让他很容易树敌。在官场上,有时候,没有敌人,比有很多朋友更重要。达康同志显然不属于这一类。”
“所以,”田国富做出了总结,“我的看法是,李达康同志是一位优点和缺点都同样突出的干部。用好了,他是一匹能日行千里的宝马。用不好,他也可能是一匹脱缰的野马,给我们带来麻烦。”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沙瑞金,等待着他的评判。
沙瑞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
“国富同志,你的这个评价,很中肯,也很深刻。”沙瑞金说道,“看来,你这两年,不光是在办案子,也在研究人啊。”
他站起身,又走到了窗边。
“你说的对,李达康就是一匹宝马。我既然要用他,就要给他配最好的鞍,也要给他套上最牢的缰绳。这个缰绳,就是我们党的纪律,就是我们国家的法律!”
沙瑞金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田国富。
“所以,这封举报信,我们不能压,也不能不查。压下去,就是包庇,就是失职,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他们会拿着这个把柄,继续攻击我们。不查,同样是失职,我们无法向党和人民交代。”
“我的意见是,查!必须查!”沙瑞金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田国富的心,定了下来。
“但是,怎么查,这里面有讲究。”沙瑞金的语调又缓和下来,“我们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调查的目的,不是为了打倒一个干部,而是为了弄清事实,挽救一个干部。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同志,但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腐败分子。”
这话,就是给这次调查定了调子。
可以查,但要控制好节奏和范围,不能扩大化,不能让他李达康真的倒下。
“我明白了,沙书记。”田国富立刻表态,“我们纪委一定严格按照您的指示,做到公平、公正、公开,以事实为依据,以纪律为准绳。在查清问题之前,绝不轻易下结论。”
“嗯。”沙瑞金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先从外围开始吧。先对举报信里提到的银行系统‘返点’问题,进行一次全面的摸排。至于欧阳菁和丁义珍的问题,可以先进行初核。记住,一切都要在保密的原则下进行。”
“是!”
“还有,”沙瑞金补充道,“在调查期间,不要影响到李达康同志的正常工作。油气集团的改革,是省委定下的大政方针,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停滞不前。”
“我明白。”田国富知道,这是沙瑞金在保李达康。既要查他老婆,又要保他工作。这操作,难度可不小。
交代完工作,沙瑞金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想了想,拨通了高育良办公室的号码。
“喂,是育良同志吗?”
田国富看到沙瑞金的这个动作,心里一动。他知道,沙书记这是要把水搅得更“浑”一点。把高育良拉进来,既是平衡,也是一种试探。
“育良啊,你现在要是不忙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沙瑞金的语气很平和,“有点情况,想跟你通个气。”
挂了电话,沙瑞金对田国富笑了笑:“国富同志,你也别急着走。等一下,我们三个人,一起碰一碰。党内监督,也要讲究民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