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油气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刘新建正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抽着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那天接到赵瑞龙电话后,他就一直坐立不安。总觉得,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他,就在风暴中心。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秘书拿着一份文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刘董,市委办公厅刚派人送来的,说是中央工作组制定的改革方案,让您先看一下。”
刘新建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强作镇定,接过文件,挥了挥手让秘书出去。
关上门,他立刻将文件拆开。心跳得很快,手心都冒出了汗。他预想中,这份文件应该是一份措辞严厉的问罪书,里面会充满“彻查”、“严惩”、“追责”之类的字眼。
深吸一口气,开始看文件。
《关于汉东油气集团深化改革的初步方案》
标题倒是很正式。
他翻开第一页,是前言,讲的是深化国企改革的重大意义,都是些官样文章,直接跳过。
他直接翻到了核心内容部分。
第一部分:组织体系优化调整。
“推动总部去机关化,组建四大子集团:汉东天然气集团,汉东油气炼油先进制造集团,汉东油气物流集团,汉东油气工程集团……”
刘新建愣住了。
这……这是要动真格的搞公司化运营?他继续往下看。
“强化组织推动,组建1+8专班体系,逐项研究编制改革重组方案……”
“强化队伍结构优化配置,系统推动人力资源优化,内部优化盘活、向所属企业转岗分流,优化一、二、三线员工比例……”
刘新建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帮人,还真是专业的,一上来就抓住了国企人浮于事的要害。不过……这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快速翻到第二部分:业务体系改革。
“推进天然气销售管理体制改革,将天然气业务与管道业务分离……”
“推动炼化催化剂业务特色化发展,重组设立汉东炼油先进制造公司……”
“推动物流运输业务现代化发展,构建平台+运输现代物流服务体系……”
“推动油服射孔业务专业化发展,将部分油气田所属射孔企业整合划转……”
刘新建一页一页地翻着,越看,心里的石头反而越往下落。
整整几十页的方案,从组织架构到业务板块,从人力资源到资产管理,分析得头头是道,计划得井井有条。每一个部分都充满了专业的术语、详实的数据和清晰的图表。
但是,他最担心的那些词,一个都没有出现。
没有“贪腐”,没有“违纪”,没有“利益输送”,没有“国有资产流失”。
整份文件,从头到尾,都像是一份出自顶级咨询公司的商业计划书,冰冷,专业,完全聚焦于企业经营管理本身。
刘新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宽大的老板椅上。
后背都湿透了。
“吓死我了……”他喃喃自语,伸手去拿烟,手还有些发抖。
他点上烟,猛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个烟圈。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脑子里开始飞速盘算起来。
看来,这个从京城来的林辰,虽然背景吓人,但终究是个搞经济的,是个技术官僚。他的任务,就是把油气集团这个烂摊子给理顺,搞出个改革的样板来,好向上面交差。
至于里面的那些猫腻,只要不影响他改革的大局,他可能也懒得去深究。毕竟,水至清则无鱼,真要把所有问题都掀开,这改革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而自己呢?
刘新建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这些年,他为赵家输送利益,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些账目,早就被他手下的高手做得天衣无缝。所有的资金往来,都通过几十个壳公司,转了几十道手,每一笔看起来都合法合规。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方案的第三部分:资产与财务管理优化。
“建立健全资产管理体系,开展资产全面清查盘点……”
“优化财务管理流程,加强预算管控……”
刘新建冷哼一声。清查?盘点?
来啊,尽管来查。
这些年他布的局,早就滴水不漏。那些看起来亏损的子公司,账面上确实亏损。那些看起来正常的资产处置,程序上确实合规。至于钱最后流到了哪里,除了他和赵瑞龙,谁也查不出来。
就算他们来查账,来盘点资产,也绝对查不出任何问题。
只要不查到他个人贪腐,不查到他和赵家的直接联系,公司的业务怎么改,怎么重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刘新建放下文件,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油气集团的巨大厂区,烟囱林立,管道纵横。这座他经营了十几年的商业帝国,现在要被改革了。
但那又怎样?
他这个董事长,只要在会议上高举双手,表示坚决拥护,积极配合,把姿态做足。等到改革完成,说不定他还能落个“改革功臣”的名头,平稳落地。
想到这里,刘新建的心情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重新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按下了副总办公室的号码。
“老王,来我办公室一下。还有老张、老李,都叫过来,我们开个小会。”
他决定了,要好好地“配合”这次改革。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刘新建,是多么地支持中央的决策,是多么地深明大义。
他要把自己伪装成最坚定的改革派,让林辰和李达康都对他放下戒心。
等几个副总进来后,刘新建把文件往桌上一拍。
“都看看,中央工作组的改革方案下来了。”
几个副总面面相觑,都有些紧张。
“刘董,这……”
“这什么这?”刘新建打断他们,“改革是大势所趋,我们要积极拥护,主动配合。从今天开始,你们几个把手里的工作都理一理,该交代的交代清楚,该准备的资料准备好。工作组的人要来了,我们不能让人家挑出毛病来。”
他的语气轻松,甚至带着几分调侃。
“听明白了吗?我们要做改革的先锋,不能做改革的绊脚石。”
几个副总虽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到刘新建这副轻松的样子,也都松了口气。
“明白,刘董。”
“那就去准备吧。”
等几个副总离开后,刘新建重新点上一支烟。
这个从京城来的毛头小子,还有那个一心只想往上爬的李达康,想拿他刘新建当垫脚石?
没那么容易。
他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十几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只要演得够好,就一定能骗过所有人,安然度过这场危机。
甚至,还能借着这次改革,把自己洗得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