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春?”侯亮平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的名字,“李达康是赵立春的秘书,这我知道。您的意思是,当年在吕州,赵立春一直在背后支持李达康?”
“支持?”高育良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何止是支持。简直就是偏袒!无原则的偏袒!”
他似乎是回忆起了当年的种种不快,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在吕州辛辛苦苦搞起来的生态农业项目,因为动了一家赵立春亲戚的化工厂,被他一个电话就叫停了!而李达康那个不切实际的‘新吕州’计划,要征几万亩良田,要让十几万农民搬迁,问题一大堆,赵立春却是一路绿灯,要政策给政策,要资金给资金!”
“为什么?就因为李达康是他的大秘!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在赵立春眼里,他李达康的政绩,就是他赵立春的政绩!”
祁同伟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是感慨万千。他知道老师和李达康不和,却没想到当年的斗争已经到了如此白热化的地步。他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老师这些年来,一直对李达康耿耿于怀。那不仅仅是政见不合,更是权力斗争失败后,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气。
高育良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后来,我在吕州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正好林城出了事,班子需要调整,赵立春就把李达康调到林城去当市委书记了。而我,也借着那次机会,进了省委。”
“你以为李达康到了林城,就会吸取教训,有所收敛吗?”高育良看着侯亮平,反问道。
侯亮平摇了摇头,他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故事。
“他没有。”高育良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他变本加厉!他把在吕州没能实现的野心,全都带到了林城。他到了林城,第一件事,就是搞了一个规模更加庞大的‘林城经济开发区’!”
“为了让这个开发区尽快出成绩,他简直是疯了!”高育良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他当时在林城,提出了一个臭名昭着的口号,你知道是什么吗?”
侯亮平看着他,等待着答案。
“‘法无禁止即自由’!”高育良一字一顿地说道,脸上满是讥诮,“你听听,这是一个市委书记能说出来的话吗?什么叫‘法无禁止即自由’?这就是在告诉他手下的那些商人和官员,只要法律条文里没写不许干,你们就都给我放手去干!出了事,我李达康给你们兜着!”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林城变成了什么样子?变成了一个冒险家的乐园!为了招商引资,他什么人都敢用,什么条件都敢答应!环保?不存在的!程序?可以变通!只要能拉来投资,只要能提高Gdp,一切都可以让路!”
高育良的描述,在侯亮平的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为了政绩,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践踏法律尊严的“改革闯将”形象。
这个形象,与他之前在高速路口见到的那个霸道、强势的李达康,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老师,您说的这些,太……太惊人了。”侯亮平喃喃地说道。他虽然对李达康的印象不好,但也没想到,他的执政风格竟然如此大胆和出格。
“惊人?更惊人的还在后面。”高育令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李达康这种搞法,不出事,那才是怪事。”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是在酝酿接下来的重磅炸弹。
“很快,李达康就栽了一个大跟头。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主管林城开发区的副市长,因为收受巨额贿赂,被省纪委双规了。”
侯亮平的心提了起来,他知道,关键的部分要来了。
“那个副市长一被抓,整个林城官场和商界,就发生了一场大地震。”高育良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讲述一个恐怖故事,“你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吗,亮平?”
侯亮平摇了摇头。
高育良看着他,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
“参与林城开发区投资的三十多个企业老板,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
“消失了?”侯亮平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消失了。”高育良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有的,说是去国外考察了;有的,说是去外地养病了;还有的,干脆就人间蒸发。总之,当纪委和检察院想要找他们核实情况的时候,一个人都找不到了。”
“三十多个人,一夜之间,就这么干干净净地,从林城消失了。”
高育良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侯亮平。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是傻子。
他瞬间就明白了高育良这番话里,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