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宝马车里,欧阳菁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被冷汗浸湿,黏糊糊的。
她死死盯着后视镜,那辆黑色的检察院专车,像一个索命的幽灵,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怎么也甩不掉。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惧。
她能感觉到,那辆车里的人,就像猫戏老鼠一样,在戏耍她,在欣赏她的惊慌失措。他们在等,等她自己心理防线崩溃,等她自己犯错。
不能去机场!
一个念头猛地跳了出来。现在这个情况,机场肯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她只要一露面,就会被立刻按住。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可是,不去机场,她又能去哪里?整个汉东,不,整个中国,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她猛地一打方向盘,拐进了一条熟悉的岔路。这是通往她和李达康曾经住过的那个老小区的路。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她想利用这里复杂的地形,甩掉后面的尾巴。
车子在狭窄的巷道里飞驰,她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终于,在绕了几个圈子之后,后视镜里的那辆黑色轿车,消失了。
欧阳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虚脱。她把车停在紫竹苑小区的侧门,这里比较偏僻,平时很少有人走。
她趴在方向盘上,剧烈地喘息着。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像一只被猎人追赶到悬崖边的兔子,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虎视眈眈的猎狗。
她拿出手机,翻找出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号码。
李达康。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吗?
她不知道。她恨这个男人,恨他为了自己的仕途,牺牲了他们的家庭,牺牲了她的青春。可是,到了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还是他。
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她犹豫了很久,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很久,迟迟按不下去。
求他?凭什么?他们早就恩断义绝了。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市委书记,前途一片光明,怎么可能为了她这个即将身败名裂的女人,去冒任何风险?
他巴不得跟自己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
可是……万一呢?万一他还念着一点夫妻的情分?哪怕只有一点点……
欧阳菁的眼中,涌上了绝望的泪水。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她颤抖着,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沙哑而疲惫的声音。
“喂?”
是李达康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欧阳菁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说话,谁啊?”李达康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欧阳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用一种尽量平静,却依然带着颤音的语气说:“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一秒,都在凌迟着欧阳菁本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李达康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冰冷:“你打电话干什么?”
“李达康……”欧阳菁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我同意离婚。”
这个消息,让电话那头的李达康,明显愣了一下。
“我什么都不要。”欧阳菁继续说道,像是在交代后事,“房子,存款,都留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现在回家,把字签了。”
“你在哪?”李达康问。
“我就在紫竹苑,我们家楼下。”
“你等我。”李达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还有……”欧阳菁咬了咬嘴唇,终于说出了她真正的目的,这个要求,卑微到了尘埃里,“李达康,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我今晚的飞机,你能不能……送我最后一程,送我去机场?”
她说完这句话,就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等待着最后的审判。她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很可能会被他一口回绝,甚至会招来一顿痛骂。
但她还是说了。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欧阳菁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已经能想象到李达康那张写满了鄙夷和愤怒的脸。
“呵,也是。”她自嘲地笑了笑,泪水和笑声混在一起,显得无比凄凉,“我就知道……算了,当我没说。你回来把字签了就行,我自己……”
“你在楼下等我。”
李达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只有短短的六个字,没有质问,没有责骂,甚至没有一丝情绪。
但就是这六个字,让欧阳菁瞬间愣住了。
他……他同意了?
他竟然同意了?
欧阳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看屏幕,确定通话还在继续。
“李达康,你……”她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嘟……嘟……嘟……”
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欧阳菁握着手机,呆呆地坐在车里,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不知道李达康为什么会同意。是因为愧疚?是因为怜悯?还是因为,在他那颗坚硬如铁的心里,终究还为她留存着一丝温情?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她只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只要能坐上李达康那辆汉A00009的专车,那些检察院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她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下了车,像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一样,静静地站在了那栋熟悉的居民楼下。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奥迪A6,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小区,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李达康那张棱角分明,却写满了疲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