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如同稀释的淡墨,一点点浸染着老城区灰蒙蒙的天空。李阿姨家的小院里,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凌异和玲灵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粗糙的砖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溺水的深渊中被拖回岸边。清晨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股泥土和硝烟(心理上的)混合的味道,却让他们感到一种虚幻的安宁。
李阿姨躺在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只是脸色苍白得像纸,眉头紧锁,仿佛在梦中依然承受着巨大的恐惧。凌异检查了她的脉搏,确认生命体征无碍,但精神上的创伤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甚至可能留下永久的阴影。
相顾无言。刚才那场发生在黑暗屋内的生死搏杀,如同一场噩梦,但身上残留的阴冷气息、地上散落的符纸灰烬、以及凌异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一切的真实与残酷。
“刚才……最后是怎么回事?”玲灵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那个铁盒……还有鸡叫声……”
凌异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虚弱感和经脉隐隐的刺痛。他摇了摇头,脸色凝重:“我也不完全清楚。铁盒里的东西,特别是那个长命锁,带着‘豆豆’强烈的残留意念。我本想赌一把,用这种同源的气息扰乱那些恶灵,制造混乱。没想到……似乎起了反效果,又似乎……引来了别的变化。”他回想起怨灵们那一瞬间的迟疑和混乱,以及最后鸡鸣时它们的迅速退散,心中充满了疑虑。是“豆豆”的意念暂时保护了他们?还是鸡鸣本身蕴含的阳气驱散了邪祟?或者两者皆有?
“那个门……太可怕了,”玲灵心有余悸地看向那扇如今已恢复正常、静静开合的木门,“上面……好像有很多脸。”
凌异眼神一暗:“那不是简单的封门。那扇门后面,连接着更深的怨念集合,可能……是所有在那段河道遇害者的怨气出口。我强行用符冲击,反而差点引火烧身。”他对自己能力的不足和知识的匮乏感到一阵无力。面对这种层次的存在,他这点粗浅的传承和天生的灵视,显得如此苍白。
就在这时,隔壁邻居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醒,亮起了灯,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凌异和玲灵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他们勉强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凌异背起依旧昏迷的李阿姨,玲灵在一旁搀扶,三人踉跄着离开了这个险些成为葬身之地的小院。
他们将李阿姨送到了附近的社区卫生站,编了个理由说她可能是悲伤过度引发急症晕厥。医生检查后也表示是受到巨大刺激导致暂时性休克,需要静养观察。安顿好李阿姨,并联系了她远在外地的儿子后,凌异和玲灵才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返回“时光相馆”。
回到相馆,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橱窗照射进来,驱散了部分阴霾,但两人心中的沉重却丝毫未减。相馆内一切如常,仿佛昨夜他们的生死冒险只是一场幻梦。但凌异第一时间就冲进了储藏室。
那个用来封印黑石的陶土花盆静静地待在角落。盆口的符纸已经全部化为灰烬,盆身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过。凌异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盐和朱砂混合物,发现里面的那块诅咒黑石,颜色似乎变得更加幽深,表面那个邪恶符号的刻痕,在阳光下隐隐泛着一层油腻的光泽。它虽然安静,但给人的感觉却更加危险了,仿佛一头被暂时压制、却随时可能再次暴起的凶兽。
“这东西……更不稳定了。”凌异的心沉了下去。昨晚的经历证明,这块黑石与河道源头的联系极其紧密,甚至能远程影响被标记者。将它留在相馆,就像留着一颗定时炸弹。
玲灵也忧心忡忡地看着黑石,然后又望向凌异疲惫而苍白的脸,以及嘴角那抹刺眼的血迹。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凌异并非无所不能,他也会受伤,也会力竭,在面对真正的恐怖时,他们同样脆弱。
“凌老板,”玲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坚定,“我们……我们是不是该寻求帮助?比如,找找有没有真正懂行的道士或者……其他有类似能力的人?光靠我们两个,太危险了。”
凌异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真正的能人异士,要么隐世不出,要么……就像那个基金会一样,别有目的。普通人更无法理解。我们……没有退路,只能靠自己。”
他走到工作台前,看着上面散落的、与河伯祠、邪恶符号相关的资料和草图,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不过,你说得对,不能光靠硬拼。我们需要更了解我们的对手。这块石头,”他指了指储藏室方向,“是关键。我们必须尽快破解它的秘密,找到彻底摧毁或者封印它的方法。还有,‘豆豆’的残魂……或许也是一个突破口。”
经此一役,两人都清楚,他们与那个隐藏在老河道深处的邪恶存在,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逃避没有用,只能迎难而上。然而,连续的惊吓、体力透支和精神损耗,让他们的状态都跌到了谷底。
凌异感到一阵阵眩晕,灵视过度使用和怨气反噬的后遗症开始显现。玲灵也是浑身酸痛,精神萎靡。
“今天……先休息。”凌异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什么都别想了。恢复体力最重要。”
玲灵点了点头,她也快到极限了。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各自找地方休息。凌异直接倒在暗房的小床上,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昏睡。玲灵则趴在柜台上,也很快被疲惫拖入了梦乡。
相馆内暂时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河水腥气,以及那场夜战带来的、难以磨灭的创伤印记。裂痕已经出现,不仅是体力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他们需要时间愈合,也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和智慧,来面对接下来必然更加猛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