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安心”养老院,沉重的气氛笼罩着凌异和玲灵。赵卫国那佝偻沉默的身影,以及枕头下那张泛黄的“豆豆”照片,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阳光明媚,却驱不散那份源自过往悲剧的阴霾。
“直接去图书馆,”凌异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却坚定,“查当年的报纸,尤其是本地的社会新闻版。重点是1990年前后,关于老城区,特别是红星招待所附近河道溺亡事件的报道。”
赵卫国的状态已经无法提供更多信息,唯一的突破口只剩下尘封的档案资料。他们需要确凿的、关于“豆豆”溺亡事件的官方或半官方记录。
两人打车直奔市图书馆旧馆。这是一栋有着拱形窗户和苏式风格的老建筑,存放着建国以来至数字化之前的所有本地报纸合订本、地方志以及一些未电子化的档案。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特有的味道,时间在这里仿佛流速缓慢。
在阅览室工作人员略带诧异的眼光下(年轻人很少来查这种老掉牙的纸质档案),凌异和玲灵借阅了1988年至1992年间的本地日报合订本。厚重的合订本像砖头一样被搬到大桌子上,扬起一阵灰尘。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枯燥至极的搜寻。两人分工合作,凌异负责1989-1990年,玲灵负责1990-1991年,一页一页地翻看,手指被粗糙的新闻纸磨得发黑,眼睛因密集的铅字而酸涩。大部分内容都是枯燥的会议报道、生产新闻,偶尔有一些社会轶事。
“找到了!”
临近下午,玲灵突然压低声音惊呼,带着一丝发现线索的激动和触及悲剧的沉重。她指着一页1990年7月下旬的报纸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豆腐块文章。
标题很简短:《城郊河道发生意外,一男童不幸溺亡》。文章内容极其简略,只说前日下午,一名约五六岁的男童在红星桥(位于老城区,靠近红星招待所)下游河道边玩耍时,不慎落水,虽经路人发现并报警,但最终抢救无效身亡。报道未提及男童姓名,只模糊地说“系本地居民”,并呼吁家长注意暑期孩童安全。
时间、地点、年龄,都与“豆豆”的情况高度吻合!这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豆豆”赵豆豆的溺亡事件!
“可是,”玲灵皱起眉头,指着报道,“这也太简单了。就像……就像在刻意淡化处理。连名字都没提,只说‘意外’。”
凌异凑过来仔细看,眼神锐利:“确实不寻常。通常这类事件,即便不登全名,也会提及姓氏或大概住址。这篇报道,像是在完成一个不得不报的任务,但又想尽快翻篇。”
这个发现非但没有让事情明朗,反而增添了一层迷雾。为什么一家本地报纸要对一起看似普通的儿童溺亡事件如此轻描淡写?
“我们再往前、往后都翻翻看,”凌异沉吟道,“看看同一时期,或者前后一段时间,有没有其他相关的报道,比如后续调查,或者……其他类似事件。”
两人重新埋首于故纸堆中,扩大了搜索范围。枯燥的翻阅继续进行,直到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响起前一刻。
“凌老板!快看这个!”玲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指着另一本合订本上,1990年5月初的一则报道。标题是:《汛期将至,市政呼吁市民远离危险河道》。
这篇报道本身很常规,但在文章末尾,附带了一个简短的“相关链接”,提及了去年(1989年)夏天,在同一河段(红星桥附近)也曾发生过一起“意外溺亡”事件,死者是一名夜间垂钓的老人,提醒市民引以为戒。
1989年,同一河段,也有溺亡!
玲灵立刻又往前翻找1989年夏天的报纸,果然找到了那起事件的报道,内容同样简略,将原因归结为老人夜间失足。
“还有!”凌异那边也有了新发现。他在1991年春天的一份报纸角落,找到一则更小的消息,报道红星桥附近河道清淤时,发现一具无名男性尸骨,推测已沉水多年,身份无法确认,按无名尸处理。
短短三年间,在同一段不算长的河道,竟然发生了至少三起死亡事件(“豆豆”、垂钓老人、无名尸骨)!这还能用“意外”和“巧合”来解释吗?
一股寒意顺着两人的脊椎爬升。如果一起是意外,两起是巧合,那三起呢?尤其是那具沉水多年的无名尸骨,更是将时间线拉长,暗示这种“意外”可能由来已久!
玲灵猛地想起周明轩提到的河伯祠传说和那些民国时期的离奇溺亡报道。“难道……从古至今,那段河道就……”她没敢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凌异脸色凝重,快速将几份相关报道的关键信息记录下来。“这些报纸的报道都刻意低调处理,要么归为意外,要么模糊焦点。这本身就不正常。”
闭馆时间已到,他们不得不离开图书馆。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两人都心事重重。今天的发现,将“豆豆”的个人悲剧,纳入了一个更宏大、更惊悚的背景之下——一段被诅咒的河道?一个周期性索命的古老传说?
“我们需要更早的资料,”凌异看着城市璀璨的灯火,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更久远的年代,“民国,甚至晚清。关于河伯祠,关于那段河道真正的历史。”
“可是,那些资料更难查了……”玲灵有些犯难。
“有一个地方可能还有线索,”凌异似乎想到了什么,“市文史档案馆,那里有一些未公开的地方志手稿和民间档案汇编。不过,查阅权限很高,需要特殊申请。”
新的挑战摆在面前。但方向的指向性已经无比清晰:红星招待所所在的区域,尤其是那段老河道,隐藏着一个延续了可能上百年的恐怖秘密。而“豆豆”的溺亡,或许只是这个漫长恐怖故事中,最新的一页。
真相的轮廓,在尘埃落定的档案库中,逐渐显露出它狰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