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铜陵县城从一夜不安的寂静中苏醒,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紧绷的气息。黄惊与杨知廉早已起身,在房间内进行最后的准备和叮嘱。
为了避免携带过多兵器引来不必要的盘查和注目,尤其是那柄特征明显的星河剑,黄惊决定将其与秋水剑一同留在客栈。他仔细检查了房间,最终选择将两柄剑用油布再次裹好,藏在了房间内侧一处较为隐蔽的房梁之上。这里位置较高,寻常打扫不易触及,若非刻意搜寻,很难发现。
“真要把这宝贝疙瘩留在这儿?”杨知廉看着黄惊的动作,有些不放心,“万一客栈进贼,或者方家村的人搜到这里……”
“顾不了那么多了。”黄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低声道,“带着它们上街,风险更大。我们尽快行动,早去早回。只要房间不退,暂时应该安全。” 他此刻身上只佩着那柄新打造的、毫不起眼的长剑,以及一些必备的零碎物品。
两人的目标已然明确。黄惊深吸一口气,对杨知廉道:“我去了。你务必小心,打听消息时切勿急躁,安全第一。”
“你也一样。”杨知廉点头,脸上难得收起了嬉笑,“日落前,客栈见。”
黄惊整理了一下衣着,率先推开房门,融入了清晨尚显清冷的街道。杨知廉则稍等了片刻,换了身更显市井气的打扮,从客栈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走在铜陵的街道上,黄惊能清晰地感受到比昨日更加肃杀的氛围。街上身着青色短打的方家村护村队成员明显增多了,他们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队,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行人,尤其是携带包裹、兵器或看起来像外来者的人。盘查的频率和严格程度也提升了。
黄惊在前往城西方向的路上,短短半个时辰内就被拦下盘问了两次。一次是检查他的信息的,另一次则重点查看他随身携带的物品和那柄普通长剑。黄惊始终保持着谦卑谨慎、略带惶恐的商人模样,对答如流,神情自然。盘查者见他相貌平平,衣着普通,长剑也毫无特色,问不出什么破绽,虽然依旧目光怀疑,但最终还是挥手放行。
走在被反复盘查的街道上,黄惊的思绪却飞快转动。新魔教在铜陵的计划是早就制定的,人员渗透必定是逐步进行,如今应该已经有不少暗桩潜伏下来,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如同毒蛇般露出獠牙。然而,方家村这次突如其来的失窃和随之而来的全城戒严、大举盘查,无疑打乱了许多既定的布置。
黄惊在心里默默分析:如果方家村丢失的,就是“玄翦剑”本身,那说明新魔教的行动已经成功,他们或许已经转移走宝物。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躲避方家村疯狂的搜寻和可能的报复,新魔教在铜陵的大部分人手很可能会选择暂时潜伏、蛰伏不动,甚至分批撤离。那么,自己想在街上“偶遇”新魔教中人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
反之,如果丢失的并非玄翦剑,而是其他重要物品,那么新魔教的核心人员很可能还在铜陵,甚至正在暗中观察方家村的反应,寻找真正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人员活动或许会更加隐蔽,但不可能完全与外界隔绝,总会有蛛丝马迹。
黄惊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方家村丢的不是剑。否则,线索可能就此中断,而新魔教集齐八剑的目标将更进一步。
黄惊的目标很明确。在新魔教已知的成员中,他亲眼见过并能认出长相的,除了已死的丁世奇、陶鸿,以及那个只闻其声未见其面的“人尊”,便只剩下在天下擂上有过交集的两人——圣凤卫袁书傲,以及黑狼卫韩黑崇。
韩黑崇在婺州袭击上官彤失败后,已然暴露,并被正道盟通缉,画像恐怕早已传开。他若出现在铜陵这种被方家村严密控制的县城,风险极大,出现的可能性相对较低。
那么,剩下的目标便是袁书傲了。这位在戊字号擂台上曾与他们短暂联手,又是新魔教十卫之一,有很大可能会参与此次铜陵的重要行动。铜陵县城并不算大,几天时间足够走遍主要街巷。黄惊就是想凭着一股韧劲和些许运气,在人群中寻找那张可能出现的、属于袁书傲的面孔。当然,还有那个与他有约、代号“二十三”的黑衣女杀手,她曾言会在铜陵与他见面并提供帮助。
接连两天,黄惊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猎犬,戴着面具,以行商的身份为掩护,几乎走遍了铜陵县城的大街小巷、集市码头、茶楼酒肆。他观察着每一个身形气质不凡的路人,留意着任何可能隐藏武功的细节,侧耳倾听着各种或公开或私密的交谈。
然而,一无所获。
袁书傲仿佛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个神秘的女杀手“二十三”也杳无音讯,并未如约主动现身。新魔教的其他成员更是隐匿得极好,在方家村如此高压的盘查下,竟没有露出一丝马脚。黄惊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新魔教的人真的已经撤走了?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在县城内活动,而是隐藏在城外某处,或者……已经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渗透进了方家村内部?
到了第二天傍晚,连续高强度、精神紧绷的搜寻让黄惊感到一阵阵疲惫和烦躁。看谁都带着三分怀疑,觉得街边卖菜的老汉可能身怀绝技,觉得茶馆里侃侃而谈的茶客或许在传递暗号,这种状态无疑是不利的。
与此同时,杨知廉那边的进展也同样不顺利。他凭借着自己那套插科打诨、攀谈套近乎的本事,倒是接触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酒保、小贩、车夫、乃至赌坊里的闲汉。但每当话题小心翼翼地引向方家村丢东西这件事,对方的反应要么是一脸茫然表示不知情,要么是立刻脸色大变,讳莫如深地摆摆手,示意“别问,问了要倒霉”。
杨知廉不死心,试图从一些看起来与方家村有些间接往来的人那里套话,比如给方家村送过菜的菜贩,或者曾经在方家村做过短工的匠人。然而,这些人要么是真的不知内情,要么是得了严令不敢多言。有一次,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茶摊,杨知廉借着酒意(假装),向一个自称有个远房亲戚在护村队当小头目的闲汉多问了几句细节,比如到底丢了什么宝贝,是不是守拙先生的剑。
结果,那闲汉还没回答,旁边桌上两个看似普通茶客的青衣汉子猛地站了起来,眼神凌厉地盯住了杨知廉。其中一人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揪住杨知廉的衣领,厉声喝道:“哪里来的杂碎?敢在这里打听方家村的事?活腻了?!”
杨知廉心里叫苦,知道碰上了便衣巡查的护村队精锐。他瞬间戏精上身,装出被吓坏了的市井小民模样,连连讨饶:“爷!爷!误会!小的就是喝多了胡咧咧,好奇,纯粹是好奇!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好奇?”那汉子冷笑一声,根本不听他解释,抡起拳头就朝着杨知廉的腹部和肩膀狠狠揍了几拳。拳头势大力沉,显然是有功夫在身,打得杨知廉闷哼连连,胃里翻江倒海,肩膀一阵剧痛。旁边另一人也上来踹了他两脚。
杨知廉牢记黄惊的叮嘱,以任务为重,绝不能暴露武功。他硬是咬紧牙关,护住要害,任由拳脚加身,只是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哎哟哎哟地惨叫着,把那种胆小怕事、挨了打也不敢还手的市井之徒模样演得十足十。
打了几下,见杨知廉确实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而且被打得颇为狼狈,那两个护村队员这才住了手,又恶狠狠地警告了一番:“管好你的嘴!再让老子听见你瞎打听,打断你的狗腿!滚!” 说完,扔下几个铜板算是茶钱,便扬长而去。
杨知廉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几个沾了尘土的铜板,心中又憋屈又恼火,却也只能暗暗记下这笔账。他知道,自己这边不仅一无所获,还白白挨了顿打。
日落时分,两人拖着疲惫且有些沮丧的身体,先后回到了客栈。关上房门,确认安全后,互相交换了这两天毫无收获的情况。
“他娘的,方家村这帮人嘴巴比河蚌还紧,下手还真黑!”杨知廉揉着依然作痛的肩膀,低声骂道。
黄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新魔教的人藏得太深,或者……我们的方向错了。袁书傲没有出现,‘二十三’也没有联系。方家村丢了东西,却查不到任何关于失窃物品的具体风声……这不合常理。除非……”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除非丢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巨大秘密,甚至比方家村拥有玄翦剑的消息还要敏感!又或者,方家村内部对此事的认知和处理,也存在分歧或问题,导致信息被严格封锁。”
杨知廉也冷静下来,思索道:“还有,新魔教的人会不会根本不在城里?丁世奇提到过方家村,也提到过铜陵有他们的布置,但未必就是指县城。会不会在城外某个据点,或者……已经设法混进了方家村内部?毕竟,能从一个有两位天下前五坐镇的村子里偷东西,外人很难办到。”
黄惊缓缓点头:“有道理。看来,光是待在县城里守株待兔,或者打探些流言蜚语,恐怕难有进展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杨知廉问。
黄惊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逐渐被暮色笼罩的铜陵县城,沉默了片刻,决然道:“看来,我们得冒点险,靠近方家村看看了。或许,真正的线索和答案,就在那个神秘的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