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与金疮药的味道。短暂的休憩让黄惊与杨知廉恢复了些许体力,至少精神上的疲惫感稍有缓解。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时间紧迫,必须尽快从俘虏口中挖出有价值的情报。
“先弄醒那个大块头陶鸿。”黄惊低声决定,“丁世奇用了燃元丹,现在气息奄奄,经不起折腾,弄不好直接就死了。陶鸿皮糙肉厚,抗造。”
杨知廉点头,走到昏迷的陶鸿身边,毫不客气地扬起巴掌,“啪啪啪”连扇了三下,力道不轻。
“唔……”陶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脸上的横肉抽动着。不仅是脸颊的疼痛,腿上被黄惊划开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瞬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挣扎了一下,却发现手脚被一捆藤蔓锁住,丹田气海更是被诡异的气劲封死,提不起半分内力。他抬眼,看到的是黄惊那张在昏暗火光下显得有些冷峻的年轻脸庞,以及旁边那个眼神里带着好奇与审视的杨知廉。
黄惊没有废话,也没有试图用言语威胁或诱导。他直接蹲下身,目光平视着陶鸿,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把你知道的,关于新魔教在铜陵的计划,你们为何要抓我们,以及其他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不然,你就不用说了。”
为了加强话语的分量,也为了试探对方的忍耐极限,黄惊伸出一根手指,直接戳了戳陶鸿大腿伤口旁边的位置,力道不小。
“嘶——!”陶鸿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但他硬是咬紧了牙关,没有惨叫出声,只是用一双布满血丝、充满暴怒与凶悍的眼睛死死瞪着黄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嗬嗬声。
杨知廉在一旁抱着胳膊,用一副“我为你着想”的口吻劝道:“大块头,何必呢?命是自己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为了那个见不得光的狗屁新魔教,把命丢在这荒山野岭,值当吗?你看,黄惊他宅心仁厚,刚才都没直接割断你的脚筋,好好养养伤,以后凭你这身横练功夫,还不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陶鸿对杨知廉的话嗤之以鼻,他咧开嘴,露出沾着血丝的牙齿,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蛮横:“少他娘的废话!爷爷我既然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爷爷背叛圣教?做梦!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看爷爷皱不皱一下眉头!”
黄惊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这几个月来的经历,早已将那个药铺中温和善良、连鸡都不敢杀的少年,磨砺得心硬如铁。栖霞宗的血仇、自身的颠沛流离、新魔教如跗骨之蛆般的追杀与阴谋……这一切都让他明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和同伴的残忍。对付新魔教这些行事毫无底线的恶徒,任何心理负担都是多余的。
“好,有骨气。”黄惊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他不再多言,起身在洞内寻找,很快用坚韧的藤蔓又编结了一根粗糙但结实的绳索,将陶鸿捆得更紧,确保他无法大幅度挣扎。
然后,他拔出“星河”剑,剑尖在火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他走到陶鸿腿边,用剑锋轻轻划开之前那处已经凝结了些许血痂的伤口边缘。
冰冷的剑锋切开皮肉,带来的是新一轮尖锐的疼痛。陶鸿闷哼一声,肌肉紧绷。
但黄惊的目的并非仅仅制造疼痛。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和角度,让伤口重新开始流血,并且是持续地、缓慢地流淌。他将陶鸿的身体姿势稍作调整,确保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腿上那不断涌出、滴落在地上的鲜血。
“我们黄家,世代行医。”黄惊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医者”口吻,“悬壶济世,讲究仁心。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
他指了指那流淌的鲜血:“在你的血流干之前,只要你想通了,愿意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随时可以为你止血,保住你的性命。我说话算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另一边昏迷的丁世奇:“如果你坚持不说,我也不逼迫。反正,那边还躺着一个。你的命,你自己决定。是活下去,还是让它一滴一滴流尽。”
这不是酷刑折磨,却是一种更为煎熬的心理压迫。看着自己的生命随着血液一点点流逝,清楚地感知到力量的消退和死亡的临近,同时又被给予一个明确的、触手可及的生存希望——这种缓慢的绝望与希望的拉扯,往往比直接的肉体痛苦更能摧毁意志。
然而,陶鸿的反应再次出乎黄惊的预料。
听完黄惊的话,陶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洞内回荡,带着一种苍凉与狂放。
“哈哈哈!医药世家?宅心仁厚?小子,你这一套,对别人或许有用!”陶鸿笑罢,眼神坦然地迎上黄惊的目光,“别人怎么贪生怕死,怎么摇尾乞怜,我管不着!但对我陶鸿没用!”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却异常坚定:“圣教……已经完成了我的心愿。我陶鸿活到今天,每一天都是赚的!你们也不用费这个劲,想要我的命?简单!给我一把刀让我自裁,或者你现在就一剑刺死我!老子要是哼一声,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黄惊眉头微蹙。他没想到这个看似粗豪蛮横的汉子,内心竟然如此刚烈决绝,油盐不进。与之前那个虽然也凶狠、但最终在生死关头妥协的蒙放相比,陶鸿简直是另一个极端。这让他一时有些不知如何下手。威逼利诱,对心存死志、了无牵挂的人,效果微乎其微。
但话已出口,姿态已经摆出。黄惊不再多言,只是退后两步,靠坐在洞壁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陶鸿,以及他那不断滴落的鲜血。杨知廉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脸色凝重地站在一旁。
洞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那“滴答……滴答……”清晰可闻的、血液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陶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呼吸也逐渐变得微弱而急促。但他始终睁着眼睛,眼神中没有迷茫,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对死亡的抗拒,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仿佛在静静等待一个早已预料到的结局。他偶尔会瞥一眼自己流血的伤口,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杨知廉在一旁看得有些焦躁,不时用眼神示意黄惊,仿佛在问:“真要看着他流干血死掉?是不是太……”
黄惊却仿佛没有看见杨知廉的示意,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陶鸿的眼睛里。他在那里看到了一种东西——信仰?执念?或者仅仅是完成了某种心愿后的无憾?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陶鸿的意志,绝非简单的疼痛或死亡威胁所能动摇。
血,还在流。地面上已经汇聚了一小滩暗红色。陶鸿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但那份平静与坦然依旧。
黄惊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他已经输了。不是输在手段不够狠,而是输在对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陶鸿面前,拔出了“星河”剑。剑身上的星辉映照着陶鸿苍白却平静的脸。
“最后问你一遍,”黄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最后的一丝确认,“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圣教’,为了一个可能早已完成的‘心愿’,放弃眼前活命的机会,值得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陶鸿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努力聚焦,看向黄惊,然后,非常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或许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但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黄惊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所有的犹豫与试探都已消失,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断。
“我尊重你的选择。”
话音落下的瞬间,“星河”剑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精准而迅疾地刺入了陶鸿的心口,穿透了他的心脏。
陶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彻底松弛下来。他最后看了黄惊一眼,那眼神中似乎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闪过,随即迅速黯淡,归于永恒的沉寂。
洞内,只剩下那堆柴火在静静燃烧,以及更加浓重的血腥气息。黄惊拔出剑,看着剑尖滴落的血珠,沉默不语。杨知廉也沉默了,看着陶鸿失去生息的庞大身躯,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跳脱。
第一个俘虏,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死了。接下来,该轮到昏迷的丁世奇了。而从他口中,又能得到什么?黄惊的心中,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新魔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能让蒙放那样的利己者妥协,也能让陶鸿这样的亡命徒甘愿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