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兄,明日我便要回衍天阁了,他日再见不知是何时光了。”洛神飞说道。
“婺州城的事还没结束,怎么这么快便要走了。”黄惊疑问。
洛神飞今日不知第几次叹气了,无奈说道:“有些事,我需要去确认一下,婺州城的事只能交给陈掌门了。”说完话,洛神飞便拱手向黄惊几人告辞了。
看着洛神飞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黄惊收回目光,转向杨知廉。洛神飞最后那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样,绝非仅仅因为矿坑行动失利和上官彤失踪那么简单。黄惊心中隐隐有所猜测,或许是自己透露的关于衍天阁内部“钉子”与莫鼎相关的信息,触动了他,让他急于返回宗门查证某些事情。这潭水,衍天阁内部恐怕也不平静。
“逆转生机……”杨知廉咂摸着这个词,脸上犹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向黄惊,“黄惊,你说……这世上,人真的能逆天改命,活上几百岁吗?这听起来也太玄乎了。”
黄惊沉默了片刻。作为一名药师之子,他自幼接触的是草药金石、经脉气血、生老病死的自然之理。在他的认知里,人体自有其极限,寿元天定,所谓长生不死,不过是方士骗人的把戏,或是深山野谈。
“以我所知的医药之理而言,”黄惊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强行逆转生机,违背自然规律,几无可能。人体如同草木,有荣有枯,强续生机,往往如同揠苗助长,反而可能加速崩溃。”
他话锋一转,眼中露出深思之色:“但是……‘天枢老人’陈希夷的存在,又是铁一般的事实,至少在各种相对可靠的记载中,他确实打破了常人的寿元极限。这就像一堵看似坚固无比的墙,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告诉你‘此路或许可通’。我自己没见过,不代表它绝对不存在。”
他想起自己经历的“开顶之法”,那何尝不是一种违背常理的“易筋洗髓”?虽然代价惨重,但确实改变了他平庸的根骨。既然有法门能重塑经脉天赋,那么是否存在更玄奥的法门,能够触及更深层的生命本源?
“新魔教相信这个说法,并且不惜一切代价在行动。”黄惊总结道,“他们相信,就一定有他们相信的依据。或许他们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线索,或许……他们从陈希夷或者越王八剑的秘密中,窥见了某种可能性。对于我们而言,无论这猜想是真是假,新魔教为此展现出的庞大势力、狠辣手段和深远布局,才是眼前最真实、最致命的威胁。我们也该离开了”
杨知廉听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不管目标多么虚无缥缈,新魔教展示出的力量是实实在在的。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真要离开婺州?”杨知廉问道,脸上带着忧虑,“现在新魔教闹得正凶,风声鹤唳,咱们这时候上路,不是正好撞枪口上吗?要不要再避避风头?”
黄惊摇了摇头,目光坚定:“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新魔教的目标明确,是越王八剑和那些有潜力的年轻高手。你我手中无剑,根骨……也算不上多惊才绝艳吧,只要我们小心行事,不主动卷入他们的核心行动,他们未必会特意针对我们。”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冷硬:“老躲着不是办法。敌人在暗,我们在明,难道要一辈子提心吊胆?江湖上有句话,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与其被动等待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刀,不如主动离开这是非之地,寻找变强的机会,我也要去寻找我的父母。”
北方的父母,是他心中最深的牵挂,也是支撑他走下去的重要动力。婺州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至少表面如此),他必须继续北上寻亲之路。
“明日吧。”黄惊做出决定,“收拾一下,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听到这话,一旁的周昊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纠结和不安。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黄惊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温声问道:“周昊,你有话想说?”
周昊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声音细小却清晰:“黄大哥,杨大哥……我……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了。”
杨知廉一愣:“为啥?怕路上危险?有我们在呢!”
周昊摇了摇头,眼眶有些发红:“不是怕危险……是,是我师傅。我们青萍门……现在就剩我和师傅两个人了。师傅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以前就靠我在外面跑腿、干点零活勉强维持……我要是走了,他一个人……我,我不能丢下师傅不管。”
他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师门凋零,师徒相依为命,这份责任和情感,重于千钧。
黄惊心中了然,也涌起一股暖意。他走到周昊面前,拍了拍他略显单薄的肩膀,语气郑重:“周昊,你做得对。孝义为先,师恩难忘。你能有此心,比学会任何高深武功都强。”
他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到周昊手里:“这些银子你拿着,给你师傅抓些好药,改善一下生活。江湖路远,但我们总有再相见的时候。好好照顾你师傅,也保护好自己。若将来有事,可以想办法捎信到禹杭句章县西,或许能找到我。”
周昊握着钱袋,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哽咽得说不出声,他喜欢跟黄惊他们待在一起,但有时候就是有太多无奈。
晚间,周昊默默收拾好了自己简单的行囊。他没有选择正式告别,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也怕让黄惊和杨知廉更加挂怀。只是在夜深人静时,对着黄惊和杨知廉房间的方向,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背上行囊,悄无声息地推开院门,身影融入了婺州城深沉的夜色之中,踏上回家的路。
黄惊站在窗边,看着周昊离去的方向,沉默良久。他感觉到,小院周围那些若有若无、属于衍天阁的监视气息,不知何时也已悄然撤去。洛神飞离开,带走了他的人,也带走了对这个小院的“关注”。如今,这小院里,真的只剩下他和杨知廉了。
人去院空,更显寂寥。
“杨兄,”黄惊转身对正在收拾东西的杨知廉道,“明日我们一走,这院子就空了。毕竟……之前在这里发生过那样的事,虽然后来清理了,但对房主而言终是不吉。你去找找房主,看看能否把这院子买下来。价钱可以给得公道些,别亏了人家。”
杨知廉明白黄惊的意思,这是不想因为他们的缘故,让无辜的房主蒙受损失或者日后惹上麻烦。他点点头:“行,我这就去打听,应该能办妥。”
杨知廉也离开了小院。一时间,院内只剩下黄惊一人。他走到院中,仰头看着夜空中疏朗的星辰,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明日又将踏上未知的旅途,前路依然迷雾重重,新魔教的阴影、越王八剑的秘密、父母的下落、自身的血仇与成长……千头万绪。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不轻不重,却清晰无比的敲门声,突然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
黄惊眉头一皱,这么晚了,会是谁?杨知廉刚出去不久,不可能这么快回来。衍天阁的人已经撤走,洛神飞刚走也不会折返。难道是附近的邻居?可这院子偏僻,平日少有往来。
他心中警觉顿生,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沉声问道:“谁?”
门外无人应答。
黄惊手按剑柄,轻轻将门闩拉开一条缝隙,侧身向外望去。
月光下,门外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紧身衣,勾勒出矫健而优美的曲线,脸上未蒙面纱,清冷苍白的容颜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脆弱,却又带着惯有的倔强与疏离。正是那个曾与黄惊两次交手、来自神秘黑衣组织的——女杀手!
她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黄惊心中剧震,万万没想到会是她。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一时间,院门内外,一片沉寂,只有夜风吹过檐角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