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小院的路上,黄惊一言不发,眉头紧锁,脑海中飞速盘算着。正道盟的决定已然无法更改,上官彤被作为弃子的命运似乎已成定局。他无法坐视不理,但以他一人之力,想要正面抗衡新魔教乃至影响整个正道盟的决策,无异于螳臂当车。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 黄惊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或许无法撼动新魔教的根基,但暗中搅局,打乱他们的部署,他自信还是能做到的。他想起了从风君邪陵寝中带出的那三张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是时候让它们派上用场了。
一回到那僻静的小院,黄惊便径直走进自己房间,快速收拾起一个简单的行囊,将一些必备的伤药、银两以及那个装着人皮面具的油纸包裹仔细收好,背在身上。
“黄木头,你这是又要去哪儿?” 杨知廉见状,立刻拄着拐杖拦在门前,脸上写满了担忧。他看得出黄惊神色不对,绝不仅仅是出去散心那么简单。
黄惊停下脚步,第一次用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杨知廉说道:“杨兄,不要问,也不要说。就当我还在这小院里,一切照旧。我要去办一件事,办完就回来。”
杨知廉急了:“什么事非得瞒着我?你伤还没好利索呢!我跟你一起去!”
黄惊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这件事,只能我一个人去做。人多反而容易暴露,引来不必要的危险。杨兄,信我一次。” 他拍了拍杨知廉的肩膀,语气放缓,却带着重逾千钧的承诺,“你和周昊,只需帮我营造出我仍在院中静养的假象,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杨知廉看着黄惊那双深不见底、却闪烁着不容动摇光芒的眼睛,张了张嘴,最终所有劝阻的话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他知道,黄惊一旦下定决心,便再难更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哑声道:“……好!我信你!你自己……千万小心!”
黄惊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臂,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院周围虽有洛神飞安排的衍天阁护卫暗中保护,但他们主要的职责是警戒外来威胁,对于院内人员的正常出入并不会过分干涉,尤其是在没有异常情况发生时。这便给了黄惊可乘之机。
他凭借经过“开顶之法”淬炼后异常敏锐的灵觉,如同暗夜中的狸猫,精准地感知着周围每一丝气息的流动。他避开守卫们习惯性巡视的路线与视线死角,专挑那些荒僻的巷弄、无人注意的墙角,身形在阴影中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婺州城错综复杂的街巷网络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后,当黄惊再次出现在较为热闹的街道上时,已然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他佝偻着身体,步履蹒跚,一身破旧肮脏、打满补丁的乞丐服散发出淡淡的酸馊气味。脸上覆盖着一张触感细腻、却塑造出一张饱经风霜、面容普通到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中年男子面貌的人皮面具。更为绝妙的是,他那头因“开顶之法”而变得灰白相间的头发,此刻非但不是破绽,反而成了点睛之笔,为他这落魄乞丐的形象平添了几分凄苦与沧桑。
细节决定成败。黄惊对此深有体会。他重新拾起当初逃亡时伪装乞丐的经验,连最细微处都力求完美——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皮肤故意蹭得灰扑扑的,眼神浑浊麻木,偶尔闪过的一丝对路人的乞求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打狗棍,背上背着一卷散发着霉味的破草席,晃晃悠悠,如同无数在这乱世中挣扎求存的流民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最终,他的脚步再次停留在了衍天阁别院所在的那条相对清静的街道上。
他找了个不起眼的墙角,将破草席往地上一铺,半倚半躺地坐了下来,仿佛只是想在此处寻个向阳的角落歇歇脚,讨口饭吃。
体内,赤霞丹那霸道而温和的药力仍在持续发挥着作用,真气如同涓涓细流,自发地在经脉中游走,不断滋养、修复着受损之处。外表的颓唐与内在生机的勃发形成了奇异的反差。他的眼睛似闭非闭,仿佛在打盹,实则眼角的余光如同鹰眼一般,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街道的每一个方向,尤其是衍天阁别院的大门以及其周边的围墙屋顶。
动作自然而流畅,没有丝毫刻意之感。任谁看来,这都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在街边苟延残喘的可怜乞丐。
“出来得似乎早了些……” 黄惊心中暗忖,“新魔教就算再嚣张,这大白天的,众目睽睽之下,来正道盟核心驻地送威胁信,也太过冒险了吧?”
这个念头刚刚在他脑海中转过。
忽然,他那看似涣散的目光骤然一凝!
就在街道的对面,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布衣、将头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他走路的姿态看似与寻常路人无异,步伐不快不慢,但黄惊却敏锐地察觉到,此人的呼吸极其绵长平稳,脚步落地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显然身负不俗的内功。而且,他的行走路线看似随意,实则始终围绕着衍天阁别院的外围在移动,目光偶尔会飞快地扫过别院大门以及周围的环境。
更关键的是,在此人经过黄惊身边时,尽管他刻意收敛,黄惊还是从其身上嗅到了一丝极其淡薄、却与韩黑崇以及那晚袭击小院的黑衣杀手身上类似的、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
是他!
黄惊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麻木昏沉的模样,甚至适时的发出一两声有气无力的呻吟,挠了挠满是污垢的胳膊。
只见那灰衣人在衍天阁别院对面的一条小巷口略微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做最后的观察。随后,他身形一晃,并未走向大门,而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小巷的阴影之中。
他要去哪里?难道送信的方式,并非通过正门?
黄惊心中念头急转,但他不能立刻跟上去,那样太容易暴露。他必须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等待对方完成“送信”举动后离开时,再想办法追踪。
他依旧半躺在墙角,仿佛世间一切皆与己无关,只有那微微眯起的眼眸深处,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鱼儿,似乎已经游过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次会钓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