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盟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院内的尸体被苍云派弟子们默不作声地抬走,仿佛只是搬走了几件碍眼的杂物,只留下那股顽固地萦绕在鼻尖、提醒着方才惨烈的淡淡血腥气。周昊默默打来清水,一遍遍冲刷着青石板地面上的暗红污渍,水声哗啦,却冲不散弥漫在众人心头的阴霾。只是苦了将这院子租给他们的商人,明日怕是少不了一番惊吓与交涉。
黄惊看向凌展业,低声道:“凌兄,多谢。”他指的是凌展业并未向陈思文等人透露胡不言真实底细之事。
凌展业摆了摆手,脸色因伤势和疲惫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明:“分内之事,黄兄不必客气。眼下局势波谲云诡,胡前辈的身份若曝光,只怕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暂且保密为好。”他说完,便转身进屋去协助沈妤笛照料伤者。
众人都明白,今夜这场袭击的真相,那伙黑衣人究竟为何精准地找到这里,他们的具体目标是什么,恐怕只有等胡不言苏醒之后,才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夜色渐浓,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经过一整日擂台的激斗,又接连遭遇袭击、救人、应对盘问,即便是铁打的人也感到身心俱疲。黄惊尤其如此,他不仅经历了与程回、范月华的苦战,更因放血救人大损元气,此刻面色依旧苍白,眉眼间是无法掩饰的倦意。全仗着体内那身得益于“开顶之法”的雄厚真气如涓涓暖流般不断运转,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正打算寻个角落打坐调息片刻,恢复些精神,院门外那扇被踢坏、只是虚掩着的破门,却又一次不合时宜地被人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不重,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黄惊与靠在门框边的杨知廉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了警惕与疑惑。这个时辰,会是谁去而复返?是敌是友?
黄惊不敢大意,体内真气悄然提起,沉声开口道:“门未锁,请进。”
“吱呀——”一声,残破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来人并未带着随从,孤身一人,正是去而复返的衍天阁代掌门——洛神飞。
他依旧是一身素雅蓝衫,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温润,只是眉宇间似乎比平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他步入院中,对着面露讶异的黄惊和杨知廉拱手一礼,姿态从容:“洛某不请自来,深夜叨扰,还望黄兄、杨兄见谅。”
黄惊压下心中的疑虑,还礼道:“洛代掌门去而复返,不知有何指教?”他实在想不出,这位地位尊崇的衍天阁代掌门,为何会在此时独自一人折返。
洛神飞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两个小巧的玉瓶。玉瓶质地温润,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将玉瓶递向黄惊,语气平和地说道:“这两瓶丹药,一瓶名为‘九转还元丹’,于疗伤补气颇有奇效;另一瓶是‘清灵解毒散’,可解百毒,应对寻常毒物侵袭当无大碍,这都是临出门前阁内长老所赐,黄兄今夜劳心劳力,损耗颇巨,二位伤者亦需珍稀药物调养,此物或能派上用场,聊表洛某心意。”
黄惊微微一怔,没有立刻去接。他与洛神飞不过数面之缘,虽在阜宁城有过一次不算愉快的间接接触,但对方身为衍天阁代掌门,此刻竟亲自送来如此珍贵的丹药,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见黄惊迟疑,洛神飞继续温言道:“洛某这几日观黄兄擂台表现,武功根基扎实,内力雄浑,更难得是品性坚毅,明辨是非。今晚之事,想必对黄兄冲击不小,但望黄兄莫要因此扰乱了心神。”他目光清澈,看向黄惊,带着一种真诚的期许,“明日陵寝之行,机缘与凶险并存,洛某希望黄兄能摒除杂念,发挥出全部实力,莫要辜负了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说实话,要是撇开洛神飞他衍天阁代掌门的身份,就冲着洛神飞刚才这一举动,黄惊真的愿意与之深交。评价一个人好与坏,从来不是看他说了啥,而且而是看他做了啥。
不等黄惊想明白,洛神飞已将两个玉瓶轻轻放在旁边一张未被波及的石凳上,再次拱手:“丹药只是外物,关键还在于自身。黄兄,保重。明日陵寝之内,或许还有相见之时。”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蓝色的身影很快融入门外的夜色之中,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杨知廉拄着拐杖蹦跶过来,拿起石凳上的玉瓶,拔开塞子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嘿,这衍天阁的少掌门,倒是大方。这‘九转还元丹’可是好东西,市面上有价无市。他这算是…雪中送炭?”
黄惊看着那两瓶丹药,心情复杂。洛神飞的举动确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胡不言、沈漫飞,都需要这等灵药辅助恢复。但这份人情,来得太过突然,背后是否藏着衍天阁的算计,或是洛神飞个人的某种目的?他想起莫鼎的警告,想起衍天阁可能存在的内鬼,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始终无法放松。
“无论如何,药是真的。”黄惊最终叹了口气,将丹药收起,“这份情,我记下了。至于其他…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