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日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黄惊不愿虚度光阴,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与断水剑相伴,在偏院中反复演练“诲剑八式”。得益于“开顶之法”脱胎换骨般的改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实力正在稳步提升,对内力的掌控越发精微,对这套栖霞宗基础剑法的领悟也日益深刻,许多以往晦涩难明之处,如今竟如水到渠成般豁然开朗。剑招在他手中,不再仅仅是固定的套路,渐渐多了一丝灵动与变化。
只是那杨知廉,自那日得了无名之招的诀窍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连续两日不见踪影。黄惊虽觉耳根清净不少,却也隐隐觉得这偏院似乎过于冷清了。
直到第二日傍晚,这份冷清被骤然打破。
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随即,院门被不客气地推开。黄惊收剑望去,只见凌展业正陪着一位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约莫二八年华,身着鹅黄色劲装,腰束锦带,勾勒出窈窕身姿。她生得极美,杏眼桃腮,琼鼻樱唇,眉眼间自带一股灵动之气,仿佛山间精魅,不染凡尘。只是此刻,她那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红润的小嘴也撅着,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
凌展业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与讨好,低声劝道:“妤笛,你看,我都说了,杨知廉那家伙真的不在这里,他前几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原来这少女便是沈妤笛。黄惊心中恍然,顿时对杨知廉那日所说的“叙旧叙到被喊打喊杀”的场景信了七八分。
沈妤笛根本不理会凌展业的劝解,她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直接锁定在黄惊身上,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刁蛮:“你就是黄惊?杨知廉那个混蛋躲到哪里去了?你立刻!马上!把他给我找回来!”
黄惊被她这劈头盖脸的一问弄得有些愕然,张了张嘴,刚想解释自己也不知杨知廉去向,沈妤笛却仿佛认定了他与杨知廉是一伙的,连珠炮似的又道:“你别想骗我!他肯定跟你说了去哪儿!那个满嘴跑马的家伙,上次在府里胡说八道,害得我被爹爹训斥!这次找到他,非把他那张破嘴缝上不可!”
黄惊这才跟她说了不到三句话,就深刻体会到了杨知廉为何要望风而逃。这沈家小姐容貌确是世间少有,堪称绝色,可这性子……也着实是跳脱泼辣得可以。他心中不禁暗自腹诽:果然天地造物,难有十全十美。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也只有这般性子,才能治得住杨知廉那种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家伙。
凌展业在一旁急得额头冒汗,一边是心仪之人,一边是师门交代需客气对待的黄惊,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他对沈妤笛的痴迷显然压过了一切,依旧不放弃地劝着:“妤笛,黄兄他真的不知道。杨知廉行事向来如此,神出鬼没的,我们还是去别处找找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半是规劝半是拉扯地,试图将沈妤笛带离小院。
沈妤笛被他缠得烦了,又见黄惊确实不像知道杨知廉下落的样子,气呼呼地一跺脚,扭头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大声喊道:“杨知廉!你给我听着!有本事你就躲到天涯海角!别让本小姐找到你!否则,定要你好看!”
清脆的声音在院落中回荡,带着一股娇蛮的狠劲,只可惜,注定无人回应。
凌展业趁机连拉带劝,总算将这位小祖宗哄出了院门。临走时,他还不忘回头,对黄惊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快速低声道:“黄兄,对不住,打扰了。一会儿你若得空,我师傅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事相商。”
黄惊心中一动,点了点头。想来应该是关于断水剑交接之事。他并不担心断水剑的秘密会被发现,那八字秘文隐藏得如此之深,若非机缘巧合加上他自身内力特性,根本无从察觉。若真那么容易被人勘破,这江湖上也不会为了这八柄剑前仆后继,掀起无数腥风血雨了。
看着凌展业如同护花使者般,小心翼翼地将仍旧气鼓鼓的沈妤笛带走,黄惊摇了摇头,将这段小插曲抛诸脑后。他回到房中,稍事洗漱,换了身干净衣衫,便径直往徐妙迎的住处而去。
来到徐妙迎所居的院落外,尚未进门,便听得院内传来细微而凌厉的破空之声。
黄惊放轻脚步走入,只见暮色四合之下,徐妙迎一袭青衫,正立于院中。她并未持剑起舞,只是单手提着她那柄名动江湖的“黄亭剑”,剑未出鞘,人亦静立,双眸微闭,仿佛在感受着晚风与天地气息的流动。
然而,就在黄惊踏入院门的瞬间,徐妙迎动了。
她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黄亭剑连鞘刺出,动作看似缓慢舒展,实则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律与力量。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华丽炫目的剑光,只是简简单单的刺、点、挑、抹……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了极致,仿佛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了一体,剑势引动着气流,在她周身形成一股无形的场域。
黄惊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这就是天下第五剑修的风采!虽未展露杀意,未动用内力,但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剑意,那对剑道深刻入微的理解与掌控,已足以让任何用剑之人为之心折神往。那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远非他如今靠着雄浑内力催动剑招所能比拟。
徐妙迎似乎并未察觉到黄惊的到来,又或许早已察觉却不在意。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剑意世界里,黄亭剑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不再是冰冷的兵器,而是她身体与意志的延伸。
一套看似简单却蕴含无穷奥妙的剑势演练完毕,徐妙迎缓缓收势,黄亭剑悄然归于静止。她这才睁开双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院门口怔怔出神的黄惊,眼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静。
“你来了。”她淡淡开口,声音如同她手中的剑,清冽而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