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路被堵,山匪们虽惊于刚才那莫名气浪,但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已将他们的凶性锤炼得远超常人。短暂的惊骇过后,剧痛和耻辱反而激起了更深的戾气。他们挣扎着爬起,重新握紧钢刀,眼神如同饿狼般死死锁定抱着瓦罐、僵立原地的黄惊,缓缓逼近。
黄惊满心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空有宝山而不得其门,这种感觉让他无比憋屈。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根充当打狗棍的青竹杖,仿佛这是唯一的依靠。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竹杖上,不知何时竟裂开了一道细长的缝隙!是了,定是刚才真气失控鼓荡,将这普通的竹杖给震裂了!缝隙之中,隐隐透出一抹暗沉的青黑色。
断水剑!
没有半分犹豫,黄惊左手紧紧抱住瓦罐,右手握住竹杖裂开处,用力一掰!
“咔嚓!”
竹杖应声而裂,一柄样式古拙、暗沉无光的青铜短剑,赫然出现在他手中!剑身入手冰凉,那股熟悉的、仿佛能凝滞万物的森然寒意再次顺着掌心蔓延开来。
剑已出鞘,黄惊心中稍定,但依旧存着最后一丝善念。他举起断水剑,指向缓缓逼近的山匪,声音沙哑却带着警告:
“各位好汉!钱财你们已拿去!这罐中确是先人遗骨,于我重逾性命!还请诸位高抬贵手,放我离去,彼此两不相干!否则……刀剑无眼!”
他希望能吓退对方。
然而,他这持剑的姿势在外行看来都显得笨拙生疏,那警告的话语在山匪听来更是软弱可笑。
“呸!小子,拿把破铜烂铁吓唬谁呢?!”刀疤脸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刚才不知你用了什么妖法,现在露馅了吧?连剑都拿不稳!兄弟们,上!剁了他!那罐子里肯定是宝贝!”
话音未落,两个按捺不住的山匪率先发难,一左一右,挥刀便向黄惊砍来!刀风呼啸,直取要害!
黄惊心中一惊,抱着瓦罐,下意识地举剑格挡,脚步慌乱地向后躲闪。
“当!当!”
两声脆响!
断水剑与那两柄厚重的钢刀接触的瞬间,竟如同热刀切牛油一般!那两柄钢刀应声而断,前半截刀身“哐当”掉落在地!
两个山匪只觉得手上一轻,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刀柄,目瞪口呆!
黄惊自己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断水剑竟如此锋利!
但他这愣神和笨拙的躲闪,却彻底暴露了他毫无章法、不通武艺的底细。
“妈的!果然是把宝剑!但他不会武功!一起上!耗死他!”刀疤脸眼中贪婪之色大盛,看出了关键,厉声招呼剩余的手下一拥而上。
一时间,四五个山匪围着黄惊,刀光闪烁,不断劈砍。黄惊空有利刃和雄厚内力,却只能抱着瓦罐,凭着本能胡乱地挥舞断水剑格挡、躲闪,显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嗤啦!”
一个躲闪不及,一柄钢刀的刀尖在他左臂上划过,带起一溜血花!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来!
就是这一刀的刺痛,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
剧痛刺激之下,往日里在栖霞宗藏剑阁外,看着那些师兄师姐们晨练晚课,一招一式演练剑法的场景,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些曾经觉得晦涩难懂、毫无用处的剑招,此刻在生死关头,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每一个动作的发力、转折、攻守意图,都变得昭然若揭!
福至心灵!
黄惊猛地一咬牙,不再一味躲闪格挡。他右手紧握断水剑,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基础剑招的影像,身体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随之而动!
手腕一抖,剑尖划出一道略显生涩、却劲力初显的弧线,斜斜向上撩去!口中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一式的名称,仿佛能增添其威力:
“看招!平沙落雁式!”
剑光一闪!
“噗!”
一个正挥刀劈来的山匪,只觉得手腕一凉,紧接着剧痛钻心!他持刀的手竟被齐腕削断,连同钢刀一起飞了出去!鲜血狂喷!
那山匪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倒地翻滚。
黄惊一击得手,精神大振!脑海中的剑招影像如同走马灯般接连闪现!
他脚下一个趔趄般的滑步,看似笨拙,却恰好避开侧面砍来的一刀,断水剑顺势回收,剑身横拍,如同童子恭敬献上托盘!
“童子献桃式!”
“嘭!”
剑身精准地拍在另一个山匪的胸口,那山匪如遭重击,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口喷鲜血倒飞而出,撞在岩石上昏死过去。
剩下的山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眼前这个刚才还手忙脚乱的小子,怎么突然像是换了个人?虽然剑招依旧显得有些僵硬,但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和那柄削铁如泥的怪剑,让他们胆寒!
“别怕!他就一个人!”刀疤脸强自镇定,挥刀再上。
黄惊此刻却已渐入佳境,体内真气似乎也找到了宣泄的渠道,随着剑招缓缓流转,虽远未达到圆转如意的地步,却也让他的动作快了几分,力量增了数成!
他手腕翻转,断水剑划出连绵的攻势,如同层层叠浪,汹涌而去!
“大浪淘沙式!”
剑光缭绕,寒气逼人!
“咔嚓!”“啊!”“我的刀!”
惨叫声、金属断裂声、利刃入肉声不绝于耳!
那些山匪手中的钢刀,在断水剑面前如同朽木,触之即断!剑锋所向,肢体横飞,血光迸溅!黄惊每喊出一式他从师兄们那里看来的、甚至可能记错了名字的剑招,便有一名山匪非死即残,倒地不起!
他抱着莫鼎的遗骨,穿梭在刀光剑影之中,灰白的头发沾染了点点血迹,眼神从最初的慌乱,逐渐变得冰冷、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复仇者的戾气!
转眼间,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下那个刀疤脸头目了。
他看着满地哀嚎翻滚、或已无声息的手下,看着黄惊手中那柄滴血不沾、依旧暗沉如水的青铜短剑,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凶狠,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悔恨!
他知道踢到铁板了!这小子邪门!这把剑更邪门!
“好……好汉饶命!饶命啊!”刀疤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手中半截断刀扔掉,磕头如捣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好汉!钱财……钱财都还给您!只求好汉饶小人一条狗命!”
他手忙脚乱地将从黄惊身上搜去的银钱和干粮掏出来,放在地上,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黄惊,只盼对方能网开一面。
黄惊停下脚步,断水剑斜指地面,剑尖尚有血珠缓缓滴落。他看着跪地求饶的山匪头目,又看了看怀中完好无损的瓦罐,最后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血腥。
他想起了莫鼎的告诫,想起了江湖的险恶,想起了这些山匪刚才的咄咄逼人和险些摔碎遗骨的举动。
一股冰冷的杀意,在他心中凝聚。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那抖如筛糠的刀疤脸,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寒冰,一字一句地道:
“这些年,你们在此拦路劫道,想必害了不少人性命,劫了不止我一人。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你们的报应,就在今日了。”
话音未落,黄惊身形一动,断水剑化作一道青黑色的冷电,直刺而出!用的,依旧是他记忆中不知名的基础剑法中的一式直刺。
简单,直接,却快如闪电!
刀疤脸瞳孔骤缩,想要躲闪,却哪里来得及?
“噗嗤!”
断水剑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刀疤脸身体猛地一僵,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气绝身亡。
黄惊抽出短剑,看着剑身上依旧光洁如新,不沾半点血污,只有那股森然的寒意,似乎更浓重了几分。
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山匪的尸体和伤员。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没有想象中的恶心和恐惧,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力量掌握在手中的、冰冷而陌生的感觉。
他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银钱和干粮,重新收好。然后,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断水剑,又看了看怀中的瓦罐。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块从山匪身上扯下的、相对干净的布,将断水剑上的无形血污擦拭了一下,然后将其重新用布条缠好,握在手中。
他没有再看那片血腥之地,抱着莫鼎的遗骨,握着缠好的断水剑,迈开脚步,继续向着东方,沉默而坚定地走去。
身影渐渐消失在荒草古道尽头,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