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看着裴文若那张由煞白转为铁青,最后化为死灰的脸,心中爽到了极点。
他知道,自己这记“神方”,终于击穿了裴文若那厚到离谱的圣君滤镜。
很好,非常好!
“此乃天授神方,关乎国运,乃最高机密!”
刘协用不容置喙的语气下令,“着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往云州!严令高坤,必须无条件执行!若有丝毫懈怠,以抗旨论处,满门抄斩!”
“陛下……”裴文若嘴唇蠕动,发出了蚊子般的呻吟,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陛下你疯了?说这是胡闹?
看着龙椅上那位一脸“悲天悯人”、“为国为民”的皇帝,裴文若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力与荒诞。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禁军信使,将那份写着“污泥神方”的黄绫,郑重地放入一个特制的铜管中,密封火漆,然后转身飞奔而去。
那远去的背影,在裴文若眼中,仿佛是奔赴地狱的使者。
他心如死灰,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皇宫。
回到丞相府,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夜未眠。
书房里,挂着他亲手书写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条幅。
可现在,这十个字,却像十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他感觉自己毕生坚守的信念,连同对这位“千古圣君”的崇敬,都在昨夜彻底崩塌,碎成了一地鸡毛。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从“国门大开”,到“忘忧牌”,再到这次的“封锁云州”、“重用高坤”,以及这最后的“污泥神方”……
前面几次,他还能用“大道至简”、“无为而治”、“圣人布局”来强行解释,来催眠自己。
可这一次,他解释不了了。
这已经不是“无为”,这是“乱为”!
是草菅人命!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难道,陛下他……真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
裴文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又强撑着一口气,穿上朝服,走进了皇宫。
他不能放弃。
神方是假的,是胡闹。
但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只要能派一个真正的医生过去,哪怕只能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
刘协没想到,这老头子居然还没死心。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双眼布满血丝,神情憔悴却依旧固执的裴文若,刘协的耐心也耗尽了。
“好好好,朕准了!”刘协不耐烦地挥挥手,“既然裴相如此坚持,那朕就恩准,从太医院派一名御医,前往云州!”
裴文若眼中终于亮起一丝光芒。
但刘协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如坠冰窟。
“不过,派谁去,由朕来定!”
刘协要派的,自然不能是那些国手名医。
他要派一个最没用的、最年轻的、最能体现他“昏庸无道”的人选。
他让小德子取来太医院的花名册。
那上面,一个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长串的头衔和履历。
“张御医,行医四十年,擅治杂症……”
“李太医,三代御医世家,尤善针灸……”
刘协的目光直接跳过这些金光闪闪的名字,落在了名册的最末尾。
那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简短到堪称羞辱的介绍。
【徐清风,年二十,入太医院一年,无功绩。】
“就他了!”刘协手指一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个刚入职一年的菜鸟,资历浅,年纪轻,没经验,简直是完美的“炮灰”人选!
很快,一个身穿浅绿色官服的年轻人,被带到了刘协面前。
他长得眉清目秀,但神情间带着一股子书呆子气的执拗。
跪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
他就是徐清风。
刘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一种堪称侮辱的语气,对他下达了命令。
“徐清风。”
“臣在。”
“朕派你去云州,但你的任务,不是去治病救人。”
徐清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不解。
刘协欣赏着他的表情,慢悠悠地说道:“你的任务,是去监督‘神方’的执行。你要亲眼看着高坤,把那方子一丝不差地用下去。城里烧了多少堆火,用了多少污泥,熏了多少个时辰,你都要给朕一笔一笔记下来。”
“你,就是朕派去云州的一双眼睛,明白吗?”
这番话,如同利刃,深深刺入了徐清风的心脏。
他明白了。
皇帝根本不相信他的医术,甚至不相信天下间任何医术。
派他去,不是让他去救人,而是让他去做一个监工,去监督一场由皇帝亲自导演的、用污泥和黑灰上演的荒诞大戏。
这狗屁不通的“神方”,是对医道的亵渎!
这个任务,是对他身为医者尊严的践踏!
徐清风跪在冰冷的金砖上,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他想拒绝,他想当庭痛斥这位荒唐的皇帝。
但是,他看到了皇帝嘴角那一闪而过的,看好戏般的讥讽笑容。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要接下这个任务。
他要亲眼去云州看一看,看看那个人间地狱到底是什么样子。
然后,他要用自己的死,用一个医者的死,来写一份最真实的奏报,来唤醒这个沉睡在“神方”大梦里的皇帝!
“臣……遵旨。”
徐清风低下头,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他没有请求携带任何名贵的药材,因为他知道皇帝不会给。
他只带上了自己用了多年的那套银针,以及几本已经翻烂了的医学笔记。
在太医院同僚们或同情、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徐清风孤身一人,一骑单马,踏上了前往云州的“送死”之路。
养心殿内。
刘协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个唯利是图的贪官,一个狗屁不通的神方,再配上一个满脑子理想主义的书呆子。”
“这亡国铁三角,成了!”
“云州,你就给我烂得再彻底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