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宫中尚衣局派了最好的绣娘来为两人量体裁衣,定制大婚的吉服。
燕昭阳的礼服规制自有定例,华丽庄重,以玄纁二色为主,绣以金凤翱翔云纹,彰显长公主的尊贵与威仪。
轮到为延卿测量时,绣娘捧着图册,恭敬地请示:“伯爷,您的吉服,陛下特意吩咐,可参照侯爵规制,您看这纹样是用蟒纹还是……”。
“不必。”燕昭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放下茶盏,走到绣娘面前,拿过那本图册,随手翻看了一下,便合上递还给绣娘,“他的吉服,与本宫同制。”
绣娘愣住了,连同旁边记录的司礼监太监也瞪大了眼睛。
同制?!
那意味着延卿的吉服也将使用玄纁二色,绣以金凤?!这……这于礼不合啊!
历来驸马或仪宾的服饰都有严格规定,绝不能与公主同制。
“殿下,这……”,司礼监太监硬着头皮想劝谏。
“本宫说了,同制。”燕昭阳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陛下既已特赐姻缘,便无需再拘泥那些俗礼。他的地位,与本宫等同。”
她转头看向延卿,见他唇抿得死紧,显然也被她这话惊到了。她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抚平他吉服试样肩头一处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自然亲昵。
“我的伴侣,自然要与我最相配。”她的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就这么定了吧。”
绣娘和太监不敢再多言,连忙躬身应下,只是看向延卿的眼神,更加复杂了几分。
量体完毕,众人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延卿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他看着燕昭阳,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干:“昭阳……这……这太逾制了……会不会……”。
“逾什么制?”燕昭阳挑眉,拉着他走到一人高的铜镜前。镜中映出两人的身影,她一身常服,挺拔如松,他穿着素白的中衣试样,身形清瘦颀长。
“你看,”她指着镜中的他,语气是欣赏和毋庸置疑的认定,“除了你,还有谁配站在我身边,与我穿着同制的礼服?”
镜中的延卿,因为她的靠近和话语,脸颊泛起薄红,眼睫微微颤动。他看着镜中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威严英气,一个昳丽清冷,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气质,此刻在镜中却奇异地和谐,仿佛本该如此。
“我……”,他张了张嘴,心底那片因逾制而生的不安,在她理所当然的态度和镜中画面的冲击下,悄然消散了几分。
是啊,陛下都准了,昭阳也觉得他配,他还在惶恐什么。
燕昭阳看着他神色变幻,知道他的心结不是一时能解。她不再多言,伸手从背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未受伤的那边肩头,看着镜中的他。
“延卿,”她的声音响在他耳畔,带着温热的气息和一股安抚力量,“记住,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有我。天塌下来,有我顶着。那些规矩礼法,若让你不自在,我们便把它踩在脚下。”
她的手臂纤细却有力,怀抱温暖而坚实。
延卿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她的体温和心跳,看着镜中她靠在自己肩头、带着维护和占有意味的姿态,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如同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所有寒意和不安。
他缓缓抬起手,覆盖在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轻握住。镜中的他,眼底的水光渐渐被坚定的、温柔的光芒取代。
“嗯。”他低声应道,声音不再颤抖,带着满满的信赖,“我知道了,相公。”
他微微侧过头,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鬓发,动作带着依赖和亲昵。“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燕昭阳感受到他细微的动作和话语里的坚定,唇角满意地勾起。她收紧手臂,将他更紧地圈在自己怀里。
“这才对。”她看着镜中相依的两人,目光深邃,“我的夫人,合该如此。”
接下来的日子,延卿真的放松了许多。他开始主动参与到大婚的准备中,虽然话不多,但眼神里的不安和惶恐渐渐被期待取代。
他会仔细查看礼单,会对宴席的菜式提出建议,甚至会悄悄询问老管家大婚当日的具体流程,生怕出一点差错。
燕昭阳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熨帖。她知道,他正在努力地、一点点地适应着新的身份,尝试着走出那个自我禁锢的壳。
大婚前夜,将军府各处都已布置妥当,处处张灯结彩,红烛高燃。延卿独自站在布置一新的喜房里,看着满室的红,看着那张宽大的、铺着龙凤呈祥锦被的婚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心也沁出了薄汗。
明天……就是大婚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那种混杂着喜悦、紧张、以及一丝对未知的惶惑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他会不会在仪式上失仪?会不会应对不了那些前来观礼的宗室勋贵?今晚……他能睡得好吗?明天脸色会不会很难看?
各种杂乱的想法再次涌入脑海,让他刚刚平复的心绪又有些紊乱。他走到窗边,想透透气,却见夜空阴沉,竟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燕昭阳走了进来。她也还未睡,穿着一身红色的寝衣,墨发披散,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慵懒柔和。
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安神汤。
“就知道你还没睡。”她走到他身边,将安神汤递给他,“喝了,好好睡一觉。”
延卿接过温热的瓷碗,指尖传来的暖意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他看着她,烛光下,她的眉眼清晰而温暖。
“昭阳,”他低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明天……我若是做得不好……”。
“没有好不好。”燕昭阳打断他,伸手替他理了理寝衣的领口,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你只需要跟着我,看着我,其他的,交给我。”
她的指尖偶尔划过他颈侧的皮肤,带来细微的颤栗。
延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安抚笑意的脸,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冷香,心底最后那点不安也奇异地消散了。
是啊,有她在,他只需要跟着她就好。
他低下头,小口喝着安神汤,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药香,似乎真的抚平了他紧绷的神经。
喝完汤,燕昭阳接过空碗放在一旁,却没有离开。她看着他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和还有些闪烁的眼神,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坚定的吻。
“别怕,”她的唇离开他的额头,目光直直看进他眼里,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一切有我。”
这四个字,如同最有效的定心丸。
延卿望着她,望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守护和深情,心脏被巨大的暖流和安全感彻底填满。
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肩头,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全然的信赖和放松。
窗外,雪花静静飘落,覆盖了庭院的青石板。
窗内,红烛摇曳,映照着相拥的两人。
明天,将是属于他们的,举世无双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