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延卿居住的小院,燕昭阳熟门熟路地找出金疮药和干净绷带。
烛火下,她动作利落地为他解开衣袍,检查背后的伤口。地牢的阴冷和之前的情绪波动,让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些。
“还好,伤口没有裂开。”她仔细查看后,松了口气,开始为他重新上药。
药粉触及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延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但没有出声。
燕昭阳察觉到了,手上动作放得更轻。“疼就说出来。”
延卿摇摇头,声音低哑:“不疼。”
包扎完毕,燕昭阳替他拉好衣衫,指尖不经意拂过他胸前冰凉的皮肤。延卿微微一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耳根泛红。
燕昭阳看着他这副模样,想起地牢里他面对刺客时的阴冷沉稳,与此刻的羞赧脆弱判若两人。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她心底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
她没有离开,而是在他床边坐下,“那个刘福林,你怎么看?”
提到正事,延卿收敛了心神,眼神也恢复了几分锐利:“刘福林是宫里的老人,资历比我还深,一直觊觎司礼监掌印之位。他与江南那边,确实有些不清不楚的往来。只是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竟敢直接对殿下下手。”
“狗急跳墙罢了。”燕昭阳语气冰冷,“江南案证据确凿,他和他背后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延卿望着她冷峻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昭阳,刘福林在宫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牵扯甚广。动他,恐怕会引来更大的反扑。我担心……”。
“担心他们再对你我不利?”燕昭阳转头看他,目光如炬,“延卿,我们走到今天,怕过吗?”
延卿怔住,看着她眼中无畏的光芒,心底那点担忧瞬间烟消云散。他轻轻摇头:“不怕。”
有她在,他什么都不怕。
“那就好。”燕昭阳伸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我联手,这朝堂之上,还没人能翻得了天。”
她的指尖温暖,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延卿闭上眼,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温情。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疲惫和虚弱。
受伤后遗症,加上地牢里的精神压力,让他此刻感到一阵阵眩晕。
他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床沿。
“怎么了?”燕昭阳立刻察觉他的异样,扶住他的肩膀,“是不是伤口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延卿想摇头说没事,但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她,烛光下,她的眉眼清晰而温暖。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依赖感,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
他垂下眼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点晕。”
燕昭阳心头一紧。她扶着他躺下,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有些低烧:“伤没好,加上今天太耗神了。”
她起身想去倒水,衣袖却被他轻轻拉住。
延卿的手指尖冰凉,有些细微的颤抖。他没有看她,只是低低地说:“……别走。”
这两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撞在燕昭阳心上。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直白地流露出脆弱和依赖。那个在外人面前冷酷无情、算无遗策的九千岁,此刻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伪装,像个害怕被丢弃的孩子。
她重新坐下,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
“我不走。”她的声音放得极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她拉过锦被,仔细替他盖好,自己则和衣靠在床柱上,紧握着他的手。
延卿闭上眼,感受着从她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那暖流仿佛顺着血脉流遍全身,驱散了骨髓里透出的寒意和眩晕感。
他紧紧回握着她,好似这是他在无边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过了许久,久到燕昭阳以为他已经睡着,却听到他轻轻地开口,声音是睡意朦胧的沙哑:
“昭阳……”
“嗯?”
“今天……在宫门口……谢谢你。”
“……睡吧。”
“地牢里……你的手,凉了……”。
燕昭阳微微一愣,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软成一片。他自己冷成这样,还惦记着她的手凉。
“以后……别为我挡在前面……”,他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像是在梦呓,“危险……让我来……”。
燕昭阳望着他已经陷入沉睡的容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苍白,唇色很淡,莫名透出一种全然信赖的安宁。
她俯下身,在他微蹙的眉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傻瓜。”她低声呢喃,带着无尽的怜惜。
他的脆弱,他的依赖,他的全心全意,都只在她一人面前展露。
这独一无二的信任,比任何权势财富,都更让她觉得珍贵。
烛火摇曳,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温暖而静谧。窗外夜色深沉,而这一方小小天地,却好似隔绝了所有风雨。
......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入室内。
延卿是在温暖而安心的包围中醒来的。他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背后伤口处传来的、已经习惯的沉闷痛楚,然后,是手被人紧紧握住的触感。
他微微偏头,看见燕昭阳靠在床柱上,闭着眼,还在沉睡。她身上穿着昨夜的墨色劲装,长发有几缕散落在颊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她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守了他一夜。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延卿的心头,撞得他鼻腔发酸。他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只好贪婪地看着她沉睡的容颜,将她眉宇间那丝疲惫牢牢刻在心里。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燕昭阳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对上他凝视的眸子,她微微一怔,随即唇角自然扬起:“醒了,感觉如何?”
她的声音是刚醒时的微哑,听在延卿耳中却如同天籁。
他轻轻点头,声音也有些哑:“好多了。”他想抽回手,但被她更紧地握住。
“别动。”燕昭阳坐直身体,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另一只手没有放开他,“脸色还是不好,再躺会儿。”
延卿顺从地躺着,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晨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揉肩膀的动作带着几分随性的慵懒,与平日杀伐决断的将军形象截然不同,但同样让他心动不已。
“看什么?”燕昭阳注意到他的视线,挑眉问道。
延卿脸颊微热,垂下眼睫,低声道:“看……相公。”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燕昭阳眼底漾开笑意。
她俯身靠近他,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嗯,夫人在看什么?”
这声“夫人”让延卿耳根瞬间红透,他慌乱地移开视线,心跳如擂鼓。
燕昭阳看着他这副羞赧无措的模样,心头那点戏谑变成了更深的怜爱。她伸出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延卿,”她的目光落在他没什么血色的唇上,声音低沉了几分,“昨夜你说,危险让你来。”
延卿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但你要记住,”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唇,强势道,“你的命,现在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有事,更不准……轻易涉险。明白吗?”
她的指尖微凉的温度,触碰着他干涩的唇瓣,激起一阵阵细密的战栗。
延卿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充满占有欲的眸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燕昭阳的拇指轻轻按压着他的下唇,眸色渐深。“回答我。”
“……明白。”延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很好。”燕昭阳满意了。但她并没有退开,反而靠得更近,近到两人的鼻尖相抵,呼吸交融。
延卿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清冽的气息,能看到她瞳孔中自己小小的、慌乱的倒影。他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
然后,他看见她缓缓低下头。
微凉的、柔软的唇,再次覆上了他的。
不同于上次那个安抚般的轻触,这个吻是更强的力度和明确的占有意味。她的唇瓣有些干,却异常柔软,紧紧贴着他,辗转厮磨。
延卿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唇上那不可思议的触感。
他僵硬地承受着,被动地张开唇,任由她温热的舌尖试探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撬开他的牙关。
一股淡淡的、属于她的冷香混合着药汁的微苦,瞬间侵占了他的所有感知。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退缩,后颈却被她伸手托住,无处可逃。
这个吻有一丝血腥气,不知是来自他未愈的伤口,还是她昨夜在地牢沾染的、未曾洗净的气息。
但这气息并不令人厌恶,反而混合着她独特的强势与温柔,成为一种令人战栗的蛊惑。
延卿闭上眼,长睫剧烈颤抖着,泪水无法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不是悲伤,而是被巨大幸福和强烈悸动冲击下的生理反应。
他生涩地、笨拙地开始回应,舌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的,满是全然的奉献与虔诚。
他感觉自己是一块即将融化的冰,又像是一簇被点燃的火焰。所有的自卑,所有的顾虑,在这个带着血腥与虔诚的吻中,都被焚烧殆尽。
他只想沉沦,只想将自己彻底献祭给这个将他从无边黑暗中拯救出来的神明。
燕昭阳能感受到他的生涩,他的颤抖,和他那份孤注一掷的回应。她加深了这个吻,更加深\/入地探索、占有,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在他身上打下独属于她的、永不磨灭的烙印。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延卿再次瘫软在枕头上,脸颊绯红,眼尾湿漉,唇瓣被吻得微微红肿,泛着水光,看起来脆弱又靡丽。
燕昭阳用指腹轻轻擦去他唇角的湿\/痕,看着他迷离的眼眸,低声道:“记住这个味道。”
她的声音是树心青动后的微哑,性感得让人心悸。
“这是我的味道。以后,你这里,”她的指尖点在他的唇上,“这里,”又点在他的心口,“都只能有我。”
延卿望着她,眼中水光潋滟,全是臣服与痴迷。
他轻轻点头,声音破碎且坚定:
“……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