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陈秋舒站在门口，并未完全走进来，只是倚着门框。她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手里端着一杯刚煮好的黑咖啡，浓郁苦涩的香气在空气中淡淡弥漫。目光平静地落在沈以诚身上。
他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身形依旧挺拔，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维持着那个“稳住”的沈总姿态。但那紧绷的肩线，微微低垂的头颅，以及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无一不在诉说着强压的惊涛骇浪。
客厅里，赵明几人压低声音、焦头烂额地打着电话，联系媒体，监控舆情，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味。
这一切，都被隔绝在那扇虚掩的书房门外。
陈秋舒端着咖啡，步伐无声地走到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眼神这次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紧绷的颈侧线条上。
沈以诚早已察觉到她的靠近。那熟悉的、带着让他感觉安全感的清冷气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他从周遭的混乱和内心的焦灼中剥离出来。
他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紧握的拳头也微微松开，但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维持着那个望向窗外的姿态，像在等待指令，又像在积蓄某种勇气。
陈秋舒将他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她抬起手，没有触碰他，只是将手中那杯滚烫的黑咖啡，轻轻递到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边。
杯壁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空气传来。
沈以诚身体微颤。他带着缓慢和有些僵硬的迟疑，转过身。目光先是落在眼前那杯氤氲着热气的咖啡上，然后才一点点抬起，对上了陈秋舒沉静的眼眸。
他的眼眶还有些微红，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崩溃和绝望，却盛满了另一种复杂的情绪——是强撑的镇定下泄露的依赖，是闯祸后等待发落的不安，还有一丝……被这杯突如其来的咖啡搅乱的、细微的茫然。
陈秋舒没有将咖啡塞进他手里，只是稳稳地端着，迎视着他。声音清晰地穿透了书房内凝滞的空气，带着能抚平沈以诚焦躁的力量。
“怕什么？”
又是这三个字。和昨夜在办公室、和刚才在卧室里一模一样。没有斥责，没有疑问，只是平静的陈述，仿佛在谈论天气。
沈以诚的心脏像是被这几个字轻轻捏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那些关于人设、事业、舆论风暴的担忧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却化成了更直白的、也更软弱的依赖：“……怕给你惹麻烦。”
声音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陈秋舒挑了一下眉梢，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无聊的话。她看着他微微抿紧的、透出倔强和不安的唇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麻烦？”她重复了一遍，尾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嘲弄，“我处理得还少？”
沈以诚的心猛地一跳。
是啊……从最初的台球桌勾\/引，到睡衣照，到电梯事故，再到林文琛的危机……哪一次麻烦，不是老公轻而易举就摆平的。
他到底在慌什么？在怕什么？
一股强烈的羞愧感涌上心头，但这一次，羞愧之下，是更多的被点醒后的豁然和更深的安心。
对啊，有老公在，他怕什么。
陈秋舒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看着那点不安逐渐被懵懂的依赖取代。她终于将手中的咖啡杯往前又递了半分，杯沿几乎碰触到他的指尖。
“星美的股价，”她忽然换了个话题，语气如同在分析一份财经报告，冷静得不带一丝情绪，“开盘跌了三个点。”
沈以诚的心瞬间又被揪紧。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然后，”陈秋舒继续道，目光柔柔地看着他，“因为那份声明里附带的、酒店安保和产权证明无可辩驳的真实性，以及林文琛粉丝对你‘英勇护妻’行为的疯狂追捧，现在已经开始回升，预计收盘能翻红。”
沈以诚猛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可爱的像个傻瓜。
“你的微博，”陈秋舒像是没看到他的惊讶，“掉粉五十万。”
沈以诚呼吸又是一窒。
“新增粉丝一百万。”陈秋舒顿了顿，补充道，“大部分是cp粉和觉得你‘人设崩塌’后反而更真实吸粉的路人。”
沈以诚彻底愣住了，大脑处理着这冰火两重天的信息，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那些叫嚣着要脱粉的，”陈秋舒的目光扫过他呆滞的脸，语气有些好笑，却又像带着看透一切的锐利，“本就是最浮躁、最易反噬的流量泡沫。走了，清净。”
她说着将手中的咖啡杯，稳稳地塞进了他微微颤抖冰凉的手心里。
温热的杯壁瞬间熨贴了沈以诚冰冷的指尖。
“现在，”陈秋舒收回手，目光沉静的锁住他因为信息冲击而显得有些茫然的眼眸，清晰地问道，“告诉我，沈以诚，最大的损失是什么。”
最大的损失......
股价？回升了。
粉丝？反而多了。
麻烦？老公说能处理。
形象？老公好像……并不在意他是什么“高冷影帝”。
沈以诚捧着那杯温热的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前的视线。
他望着陈秋舒近在咫尺，沉静姣好的脸，看着她眼中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冷静。那些翻腾的焦虑，在这份冷静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是啊……最大的损失是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没失去。 反而……得到了更多。得到了老公亲手递过来的咖啡，得到了老公一句“怕什么”，得到了，老公似乎并不介意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她的……
一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猛地钻出他混乱的脑海。
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温热的液体晃动着。他抬起头，眼神里的茫然和不安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被点燃的、亮得惊人的光彩，混合着一丝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压抑不住的狂喜。
“老公……”，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雀跃和依赖，“你……你是不是……其实……一点都不生气？”
陈秋舒看着他眼中那亮起的光彩，和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甚至带着点傻气的期待和狂喜。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一丝近乎纵容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飞快地掠过。
她没有回答他这个蠢问题。只是微微抬起手。
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和掌控力，精准地捏住了沈以诚因为激动而再次泛红的耳垂。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惩戒和安抚并存的意味，轻轻揉了一下。
那一下，像按下了某个确认键。
沈以诚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细微的电流击中。所有的试探和不确定都在这一揉之下化为乌有。
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安心感如同烟花般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灿烂得近乎傻气的笑容，眼眶却再次不受控制地泛起酸热。
老公不生气，老公真的不生气。老公是纵容的。
陈秋舒捏着他的耳垂，目光落在他那傻乎乎的笑容和泛红的眼眶上，语气也带上了笑，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公开吧。”
因为这一句，沈以诚耳边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只剩下这句话在回响。惊喜来的太突然，笑容都呆在了脸上。瞳孔也骤然收缩。
公开？！老公说……公开？！
陈秋舒看着他这副表情，像是得了趣，指尖在他滚烫的耳垂上又轻轻捻了一下，带着笑意的语气里，只剩两人能懂的促狭和占有。
“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