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平淡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驾车的亲卫毫不犹豫,立刻勒紧缰绳,马车稳稳停在了官道中央。
高起潜一愣,随即探出头,尖声道:“陈督师!你这是何意?前方流寇势大,凶险异常,咱们应当速速绕行,以免惹祸上身啊!若是耽误了陛见之期,你我谁都担待不起!”
他的语气焦急中带着一丝不满,显然认为陈天这是在节外生枝。
陈天推开车门,缓步走下马车。
他望向前方隐约传来喊杀声的方向,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冷冽。
“高公公,你听。”
陈天淡淡道,“那城中,有百姓在哭嚎,有守军在浴血。我等既食君禄,身为朝廷命官,见百姓遭难,城池将破,岂能坐视不理,绕道而行?”
高起潜被他问得一窒,强辩道:“可……可流寇上万,我们这才几个人?杯水车薪,去了也是送死!”
“上万流寇?”
陈天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土鸡瓦狗罢了。”
他不再理会高起潜,对随行的十余名亲卫吩咐道:“你等在此护卫车驾,我去去便回。”
“督师!”
亲卫们虽知陈天实力深不可测,但面对上万流寇,依旧有些担忧。
陈天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他甚至没有骑马,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在数丈之外,再几步,身影已然模糊,如同缩地成寸般,迅速消失在前方的烟尘之中。
高起潜和那群锦衣卫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虽知陈天是武道高手,却没想到其身法竟如此鬼神莫测!
……
怀安县城下,已是一片人间地狱。
流寇如潮水般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城墙,简陋的云梯搭满了墙垛,悍匪们嚎叫着向上攀爬。
城墙之上,守城的官兵和壮丁死伤惨重,箭矢滚木早已用尽,全靠血肉之躯在搏杀。
县令身着官袍,手持一把染血的长剑,在亲随的保护下声嘶力竭地指挥,但绝望的情绪已然蔓延。
城外,流寇大营中,首领“闯塌天”刘国能正骑在一匹抢来的高头大马上,得意洋洋地看着即将被攻破的城池,盘算着破城后能抢到多少金银粮草和女人。
“兄弟们加把劲!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刘国能挥舞着马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引得周围流寇一片狂热的呼应。
就在这城破在即的刹那——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战场边缘,正好挡在了流寇主攻方向与后方大营之间。
来人正是陈天。
他的出现是如此突兀,以至于正在疯狂攻城的流寇和城头苦苦支撑的守军,都愣了片刻。
“哪来的不开眼的家伙?找死吗?”
一个流寇小头目骂骂咧咧地带着几个人冲了过来。
陈天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只是目光平静地望向流寇大营中那趾高气扬的刘国能。
他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对着刘国能的方向,隔着近百丈的距离,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但在刘国能的感知中,一股冰冷彻骨、如同九天雷霆般的恐怖杀意瞬间锁定了他!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身为罡气境武者的本能让他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想要躲闪,却发现周围的空气如同泥沼,将他死死困在原地!
“不——!”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熟透西瓜破裂的声响。
在无数道惊骇的目光注视下,流寇首领“闯塌天”刘国能的头颅,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
脖颈断口处光滑如镜,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无头的尸身晃了晃,从马背上栽落。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前一秒还喊杀震天的战场,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流寇,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狂热和狰狞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首领……死了?
隔着这么远,被人用手指……隔空点死了?!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
神仙?妖怪?!
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流寇军中疯狂蔓延。
“首领死了!”
“快跑啊!有妖怪!”
“妈呀!逃命啊!”
上万流寇,瞬间崩溃!
他们丢下兵器,如同无头苍蝇般,哭爹喊娘地向着四面八方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攻城大军,转眼间便作鸟兽散,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目瞪口呆的守军。
城头上,怀安县令扶着垛口,看着下方戏剧性的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那恶魔般的流寇首领确实伏诛,数万流寇已然溃散,这才激动得浑身发抖。
“天兵!是天兵下凡了!快!快开城门,迎接恩公!”县令声音颤抖地喊道。
陈天并未在意溃散的流寇杂兵,他身形一闪,便已来到城下。
城门缓缓打开,县令带着一群劫后余生的守军和百姓,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齐刷刷地跪倒在陈天面前,磕头如捣蒜。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恩公大德,怀安百姓永世不忘!”
……
呼声震天,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陈天看着这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百姓,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愈发沉重。
这就是大明的腹地,朝廷治下的现状。
一座县城,竟被流寇如此轻易地围困,险些覆灭。
他扶起县令,沉声道:“贼寇已退,但未必不会卷土重来。当务之急,是安抚百姓,救治伤患,加固城防。”
“是是是!下官明白!多谢恩公指点!”
县令连连称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恩公高姓大名?仙乡何处?下官定当为恩公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陈天摆了摆手,并未透露姓名:“路过之人,举手之劳罢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已在数十丈外,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只留下怀安县城军民们无尽的感激和猜测。
……
当陈天回到车队时,高起潜和那些锦衣卫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极致敬畏、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复杂目光。
隔空百丈,取匪首级如探囊取物!
这……这真的是人力所能及的吗?
元丹宗师,竟恐怖如斯!
高起潜咽了口唾沫,之前的那点小心思和优越感早已荡然无存,声音干涩地说道:“陈……陈督师,神威盖世,咱家……咱家佩服!”
陈天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重新登上马车。
“继续赶路吧。”
车队再次启程,绕过那片刚刚经历战火、尚未平息的区域。
车厢内,陈天闭目不语。
举手投足间解一城之围,对他而言确实不费吹灰之力。
但这中原大地上,像怀安这样的县城还有多少?像刘国能这样的流寇头目还有多少?那些在战火和饥荒中挣扎的百姓又有多少?
朝廷无力,官军疲敝,匪患如蝗……这大明的江山,已然千疮百孔。
他的力量可以救一城,甚至可败十万兵,但能救得了这倾颓的天下吗?
马车继续向南,距离北京城越来越近。
陈天知道,在那座古老的帝都里,等待他的,将是比面对上万流寇更加复杂的局面。
数日后,车驾终于抵达了北京城外。
高起潜提前派人入城通报,当陈天的马车穿过巍峨的城门,行驶在京师繁华依旧的街道上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好奇、审视、忌惮、敌意……种种情绪交织在这座帝国的中心。
他这位新晋元丹宗师,宣大地区的无冕之王,终于踏入了这个天下权力与阴谋的漩涡中心。
马车并未前往驿馆,而是直接被引向了皇城。
在宫门外验明身份,经过严格的搜查后,一名小太监躬身引路:“陈大人,陛下已在平台等候,请随咱家来。”
陈天整理了一下因为长途跋涉而略显风尘的衣袍,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与深邃,迈步跟了上去。
穿过重重宫阙,来到那处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平台之上。
只见崇祯皇帝朱由检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比几年前更加憔悴削瘦,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拾级而上的陈天。
在崇祯两侧,内阁首辅温体仁、兵部尚书张凤翼、兵部右侍郎杨嗣昌等一众重臣赫然在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一人身上。
平台之上,空气仿佛凝固。
一场不见刀光剑影,却同样凶险的交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