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工坊内回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截扭曲的铁管上。
负责火器制造的刘大匠连忙起身,额头冒汗:“督师明鉴,此次大战,火器使用频繁,尤其是守城时连续射击,铳管过热、锻造时微不可查的砂眼、乃至火药残渣清理不及时,都可能导致炸膛。我们统计过,炸膛率约在百分之三到五。”
百分之三到五!
听起来不高,但对使用火铳的士兵来说,每一次射击都像是在赌命。
这严重影响了火铳兵的士气和持续作战能力。
“百分之三也不行!”
陈天语气严厉,“我们要的是能信赖的武器,不是随时可能炸死自己的铁棍!原因必须找到,必须解决!”
他看向刘大匠和几位副手:“第一,改进锻造工艺。尝试用更纯净的熟铁,甚至探索改良灌钢法,力求材质均匀,减少砂眼。第二,统一规格,制定严格的质量标准。每一根铳管出厂前,必须进行加压测试,不合格的坚决回炉!第三,加强士兵训练,严格规范装填和清理流程。我会下令,火铳保养与射击训练同等重要!”
“是,督师!卑职等一定全力改进!”
刘大匠连忙应下,压力巨大,但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陈天放下铳管,又拿起一门小型佛朗机的子铳:“再说说这佛朗机。子母铳结构,射速是快了,但气密性始终是个问题,射程和威力打了折扣。而且,子铳与母铳的接口磨损很快,影响精度。”
孙元接口道:“督师所言极是。另外,子铳预装固然方便,但长时间存放,火药易受潮,临战更换反而可能误事。”
“嗯。”
陈天沉吟片刻,“气密性问题,着令工匠研究,能否在子铳与母铳结合处加入耐热的软金属垫圈?或者改进闭锁结构?至于子铳预装……可设计专用的防潮密封箱,随子铳一同运输保管。同时,要训练士兵在安全情况下快速现场装填的能力,不能完全依赖预装。”
他思路清晰,提出的方向虽然后世看来是常识,但在当时却极具启发性。
工匠们纷纷点头,埋头记录。
接着,陈天拿起一把刃口崩裂、符文黯淡的战刀。
负责符文绘制的清虚老道叹了口气:“督师,此次大战,符文兵器消耗甚巨,尤其是与白甲兵和萨满邪器硬碰时,符力消耗极快,符文本身也容易磨损崩坏。绘制符文耗时耗力,难以大规模装备。”
这是另一个关键问题。
符文武器对抗诡异力量效果显着,但产能和耐久性是硬伤。
“符文的根本,在于引导和增幅能量,未必需要刻画得如此繁复精细。”
陈天看着老道,“能否简化符文结构,只保留核心的‘破邪’、‘锋锐’效果?哪怕威力减弱,但绘制速度提升数倍,能让更多普通士兵用上?”
清虚老道眼中精光一闪:“简化符文?这……古籍中确有记载一些基础符箓,或许可以尝试!”
“另外,”陈天补充,“寻找替代材料。能否将符文核心用特殊朱砂或金属粉末预先制成‘符墨’,采用拓印或模板覆盖的方式,批量‘印制’在兵器上?虽然效果可能不如亲手绘制,但胜在速度快,适合大规模列装普通部队。”
“印制符文?”
清虚老道和工匠们都愣住了,这想法堪称离经叛道,但又似乎……有那么点可能?
“尝试!大胆去试!”
陈天鼓励道,“不要怕失败。我们需要的是能量产、能实战的武器,不是供奉在道观里的艺术品。”
随后,陈天的目光投向了那些缴获的萨满骨器和黑幡。
“这些东西,虽然邪门,但其中蕴含的力量运用方式,值得我们研究。”
他指着那面破损的黑幡,“它能干扰心神,削弱士气。我们能否反其道而行,制作出能够稳定军心、甚至小幅提升士气的‘战鼓’或‘旗帜’?不需要多玄妙,哪怕只能让士兵感觉头脑清醒一些,也是巨大的优势。”
他又拿起一根刻画着扭曲符文的骨矛:“这矛能轻易破开铁甲,除了材质,上面的符文是关键。我们的符文研究,不能只局限于对抗,也要学习如何强化攻击。能不能设计出类似的一次性‘破甲箭簇’?专用于对付重甲目标?”
议题不断深入,从具体装备延伸到战术配合。
王闯也忍不住插话:“督师,咱们骑兵这次追击,感觉缺一种能快速发射、便于马背上使用的轻便火器。三眼铳太笨重,准头也差。”
陈天点头:“记下来,研发重点之一:马背用短管火铳或手铳,要求轻便、可靠、发射速度快。甚至可以探索连发火器的可能性。”
赵胜则提到步兵对抗重甲兵时的无力:“白甲兵悍勇,若非军阵严谨和督师亲自破阵,代价会更大。我们需要一种能有效克制重甲的单兵或小组武器。”
“重甲……”
陈天思索着,“强弩是一个方向,但上弦慢。是否可以设计一种大型的、带有绞盘的重弩,用于守城或预设阵地?或者,研发装药量更大、使用特制破甲弹头的重型火铳,‘抬枪’的升级版?专门组建破甲小队?”
会议从清晨持续到午后。
条桌上的每一件装备都被反复讨论,优缺点被剖析,改进方向被提出。
陈天不仅提出问题,更引导众人思考解决方案,整合不同领域的知识。
他就像一个技术总监和产品经理的结合体,推动着宣武军装备体系的迭代。
最后,陈天总结道:
“今日所议,形成纪要。火器可靠性、符文量产化、针对重甲和诡异力量的专用武器、骑兵轻便火器,列为四大优先项目。各项目组即刻成立,刘大匠、清虚道长、孙元,你们分别牵头,需要什么资源,直接向我汇报!”
“我等领命!”
众人齐声应道,脸上带着疲惫,更带着兴奋。
“记住,”陈天环视众人,语气沉凝,“技术优势,是我们能以弱胜强、守住大同的关键。未来,这种优势只能扩大,不能缩小。我们的敌人不会停下脚步,我们,必须比他们走得更快!”
会议结束,众人带着厚厚的笔记和满腔热情离去。
陈天独自留在工坊,看着满桌的“战利品”和待改进的装备,长长吐出一口气。
技术升级非一日之功,但方向已经明确,种子已经播下。
他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逐渐恢复生机的城市和远处隐约的商队旗帜,思绪飘远。
武器装备是硬实力,但支撑长期战争的,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经济。
“或许,是时候把重新打通商路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秋高气爽,大同城外的官道上,一支由上百匹骆驼、数十辆大车组成的庞大商队正在集结。
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这支商队不仅携带了大量的茶叶、丝绸、瓷器,更有一队百人规模、装备着最新式腰刀和轻便火铳的铁山营精锐士兵随行护卫。
商队首领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此刻正激动又忐忑地向陈天汇报着最后准备情况。
陈天看着这支即将西行的队伍,目光仿佛已越过千山万水,看到了那片曾经繁华、如今因战乱而若即若离的西域,以及大明传闻之中更遥远的地方,传说中流淌着奶与蜜的西方世界。
不是同一个世界,既然后金那边有妖魔之类的怪物,西方那边也可能有,要不是宣大府库之中有记载之前来过大明的西方人,陈缘都打算放弃这条线。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这条路走出来,至于和谁交易,就是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