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的命令如同惊雷,炸响在落鹰涧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
战争的号角,如同催命的符咒,压过了此刻他对晋商范家那刻骨的杀意。
个人的恩怨,在家国存亡,乃至可能波及整个大明边疆的邪魔威胁面前,必须暂时搁置。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大同城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座深宅大院里范永斗那阴鸷的面容。
“范永斗……你的脑袋,暂且寄存在你的脖子上。”
陈天心中冰冷地默念,“待我荡平妖魔,再与你……好好清算!”
他强压下立刻调兵血洗范家的冲动,这是一种极其艰难的克制。
遇刺的愤怒,被背叛的痛恨,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内心。
但他更清楚,此刻与晋商彻底撕破脸,爆发内乱,无异于自毁长城,正中西边后金、妖魔联军的下怀。
“赵胜,清理现场,伤员立刻送回救治。今日遇袭之事,严格封锁消息,对外只宣称遭遇小股流匪,已被击溃。”
陈天迅速下达指令,声音恢复了沉稳,但眼底深处的寒芒却愈发锐利。
“督师,难道就这么算了?”
赵胜不甘地低吼,他肩头也被刺客划了一刀,此刻简单包扎着,满脸戾气。
“算了?”
陈天冷笑一声,翻身上马,“怎么可能算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打蛇要打七寸,除恶务尽!我要的,不是一时痛快,而是将他们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回到大同总督行辕,尽管黑风谷的异象让全城都笼罩在一种不安的氛围中,陈天还是第一时间秘密召见了侯三。
书房内,烛火摇曳。
陈天肩头的轻伤已经处理妥当,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但眉宇间的杀伐之气却丝毫未减。
“侯三,”陈天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落鹰涧的刺客,是范永斗通过‘幽冥阁’派来的。”
侯三眼中闪过一丝惊怒,随即化为更深的阴冷:“督师,属下这就带人去……”
“不。”
陈天抬手打断了他,“现在动范家,只会逼狗跳墙,与西边的敌人里应外合。我们要忍。”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拿起笔,却并未蘸墨,只是用笔尖在纸上虚点着。
“从今天起,你麾下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停止一切非必要任务,集中所有精力,只做一件事——”
陈天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侯三,“给我查!彻查晋商八大家,尤其是范家!我要他们通敌卖国、走私违禁、偷漏税赋、勾结官员、乃至草菅人命的所有证据!书信、账册、货单、人证!越详细越好,越确凿越好!”
侯三精神一振,明白了陈天的意图。
这是要不动则已,一动则雷霆万钧,彻底将晋商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督师放心!这帮蠹虫屁股底下没一个干净的!以前是我们没专门盯着,现在集中力量去挖,保证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那点龌龊事都刨出来!”侯三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猎犬般的光芒。
“记住,要隐秘,要确凿!”
陈天强调,“尤其是他们与后金、与蒙古部落、乃至与朝中某些人的往来证据,是重中之重!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本,想办法弄到手!必要的时候,可以用非常手段,但务必保证证据链完整,让人无从抵赖!”
“明白!软的硬的,属下晓得怎么用!”侯三重重点头。
“去吧。时间紧迫,我们在和西边的妖魔赛跑,也在和朝中可能出现的变数赛跑。”陈天挥了挥手。
侯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书房阴影中。
接下来的日子,一场无声却更加凶险的战争,在宣大地区的阴影角落里激烈展开。
侯三调动了他经营大半年的情报网络,如同无数只无形的触手,悄然伸向了以范家为首的晋商集团。
昔日与晋商有些往来、知晓些内情的边缘人物,被悄然接触、利诱或胁迫,晋商名下的商号、货栈、仓库,被乔装改扮的夜不收严密监视,一些被晋商排挤、打压过的小商人或破产者,被秘密寻访,收集口供……
本来这些动作平时根本没办法瞒过晋商的情报,毕竟他们在这片土地扎根上百年了,但是现在这种战争欲起的环境,反而做了最好的掩护,毕竟现在晋商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这一次大战之上。
与此同时,陈天表面上依旧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应对黑风谷的威胁上。
他频繁视察城防,调动军队,演练针对邪魔的战术,甚至亲自测试“破魔弩”和“阳炎雷”的效果。
对于范家等晋商,他采取了冷处理,既不追究遇刺之事,也不再在盐铁专营上进一步施压,仿佛真的因为大敌当前而选择了隐忍。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范永斗等人感到一丝不安。
他们摸不清陈天的脉,刺杀失败如同石沉大海,西边大战在即,陈天却似乎无暇他顾?
这不符合他们预想中陈天睚眦必报的性格。
然而,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
范永斗只能一边加紧与漠西联军的秘密联络,输送更多物资,一边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时间一天天过去,黑风谷上方的血光越来越浓,那令人心悸的嘶吼声也越来越频繁,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即将挣脱束缚。
大同城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山雨欲来的压抑中,侯三那边的收获开始逐渐汇集。
一份份加密的情报被送到陈天案头。
有范家商队秘密绕过官市,直接与后金控制区域进行交易的路线图和时间记录。
有截获的、用密语书写的范家与后金某贝勒府管事的往来信件片段,虽未明言,但其中“皮货”、“药材”、“铁料”的代号和数量,指向性明确。
有晋商通过贿赂边军将领,使其对走私行为睁只眼闭只眼的证据,甚至牵扯到了宣府镇的个别中层军官。
有范家等晋商利用“开中法”漏洞,虚报纳粮、套取盐引,并大肆贩卖私盐的账目抄录。
还有他们与朝中某些官员“礼尚往来”的清单……
证据在一点点充实,链条在一步步完善。
虽然还缺少最核心、最直接的账本原件和关键人证,但已经足够拼凑出晋商集团通敌牟利、腐蚀国本的清晰轮廓。
陈天将这些罪证小心地整理、封存。
他知道,这还不够。
要扳倒盘根错节、能量巨大的晋商八大家,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需要铁证如山,需要一击毙命!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要么,是在他携大胜黑风谷妖魔之威,声望达到顶峰之时。
要么,就是在朝廷的猜忌达到顶点,不得不借助外力清理门户之刻。
然而,局势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就在陈天默默积蓄力量,准备着对晋商的致命一击时,来自黑风谷前线的侯三,再次送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这一次,侯三甚至没有使用密信,而是派出了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浑身是血、真气几乎耗尽地冲进了总督府。
“督……督师!”
那夜不收高手瘫倒在地,嘶声道,“侯……侯三将军让卑职……拼死回报……魔教的血祭……完成了!谷内……谷内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蠕动的……血肉之门!王朴……王朴他麾下数千士卒,在……在门前自刎,他们的血气魂灵……都被那门吸了进去!门后面……门后面有东西……要出来了!侯三将军说……那气息……远超罡气境……可能是……元丹……甚至更强!”
陈天手中的笔,“啪”的一声,被他生生捏断!
血肉之门?元丹境,甚至更强的存在?
他猛地站起身,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最终的审判,提前到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决绝地看向西方那冲天邪气。
“传令!铁山营,全军出击!目标,黑风谷!”
“所有‘破魔弩’、‘阳炎雷’,全部带上!”
“此战,有进无退!要么我们埋葬妖魔,要么……宣大乃至整个大明边疆,都将沦为焦土!”
决战时刻,终于来临!
而晋商的罪证,或许将成为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份礼物,或是……为后继者留下的,斩向内部蠹虫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