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柳先生!”斥候单膝点地,语速极快,“前方五百步,拐弯处的避风凹地发现踪迹!有打斗痕迹,血迹未干。张谦的死士约有二十人,押着一名白发老翁,右眼瞎、左腿跛,看身形确是福伯无疑!此外……还有五名形貌古怪的壮汉,皮肤青黑,眼神呆滞,气息……不似活人,像是被驯服的药人!”
果然!张谦不仅出动了私养的死士,竟还动用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药人!这说明他与黑鹰教余孽的勾结,远比想象中更深。
“李明月!”阿璃低喝。
“末将在!”李明月玄色披风一振,上前一步。
“你率两百骑,从左侧崖壁迂回,抢占前方制高点,以弓弩压制,绝不可让药人接近冲击本阵!其余人,随我正面突进!彦舟,公孙姑娘,药人诡异,需倚仗二位手段!”
“明白!”众人领命,动作迅如雷霆。
李明月一挥手,两百燕云骑如鬼魅般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左侧山崖摸去。
阿璃则深吸一口气,鎏金长刀一震,率先策马冲向峡谷拐弯处!
柳彦舟与公孙婧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左一右护住阿璃两翼。
刚拐过弯道,眼前景象便让众人心头一紧。
一片相对开阔的凹地里,篝火摇曳,映出张谦府上死士们狰狞的面孔。
福伯被反绑双手,堵住嘴,扔在一块大石旁,一名死士的钢刀就架在他苍老的脖颈上。
而那五名药人,则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般矗立在死士外围,青黑色的皮肤在火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空洞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来袭者。
“萧阿璃!你果然来了!”死士头领见到阿璃,非但不慌,反而发出一声狞笑,“太尉大人料事如神!就知道你们会为了这老东西送上门来!放箭!”
刹那间,十余支淬毒的弩箭从暗处射向阿璃!
阿璃鎏金长刀舞动,化作一片金色光幕,将箭矢尽数磕飞。但与此同时,那五名药人仿佛接收到了无声的指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猛地动了起来,如同脱缰的疯牛,朝着燕云骑的阵型猛扑过来!动作迅猛无比,远超寻常武夫!
“保护殿下!”前排的燕云骑士兵挺枪便刺。
然而,锋利的枪尖刺在药人身上,竟发出“噗噗”的沉闷声响,如同扎进坚韧的老牛皮,难以深入!
药人浑然不觉,反而一把抓住枪杆,猛地一抡,竟将那名精悍的燕云骑士兵连人带枪甩飞出去!
“普通刀枪难伤!”柳彦舟瞳孔一缩,大喝提醒。
他立刻从马鞍旁的药囊中抓出一把淡黄色的药粉——正是强效定狂散,扬手撒向冲在最前的两名药人。
药粉沾身,药人前冲的势头果然一滞,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动作变得迟缓。有效!
“就是现在!”公孙婧娇叱一声,身影如穿花蝴蝶般掠出,手中短剑疾刺,精准地抹向一名药人的咽喉——那是柳彦舟曾推测的药人弱点之一!
然而,短剑划过,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竟未能割开!那药人受痛,反而被激发出凶性,咆哮着朝公孙婧抓来!
“他们的皮肤被特殊毒素淬炼过,寻常利器难破!”柳彦舟心头一沉,看来这些药人比黑鹰岛那些更为棘手。
他迅速判断,“攻其关节、眼窝等罩门!或者,用火!”
就在这时,崖顶之上传来李明月清冽的命令声:“放箭!”
“咻咻咻——!”早已蓄势待发的燕云骑弓箭手,射出的却不是普通箭矢,而是一支支箭头包裹着油布、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箭!箭雨如同流星火雨,覆盖了下方的药人与死士!
火箭射在药人身上,火焰立刻附着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和皮肉焦糊的恶臭。
药人虽然不惧疼痛,但火焰似乎干扰了他们对身体的某种控制,动作变得更加狂乱,开始无差别地挥舞手臂,甚至撞倒了身旁两名躲闪不及的死士。
“好机会!”阿璃看准时机,策马前冲,长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取那名挟持福伯的死士头领!
“放下人质,饶你不死!”
那头领见药人被火攻克制,阵脚已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依旧咬牙挥刀格挡:“休想!”
“铛!”两刀相撞,火星四溅。
阿璃含怒出手,内力澎湃,那死士头领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崩裂,钢刀险些脱手,踉跄着后退数步。
趁此间隙,柳彦舟与两名夜枭队员已如灵猿般贴近福伯所在的大石。
柳彦舟指尖寒光一闪,割断绑绳,迅速将一颗护心丹塞入老人口中。
公孙婧则短剑连闪,将扑上来阻拦的两名死士刺倒。
“福伯!您怎么样?”公孙婧扶住虚弱的老人,声音哽咽。
福伯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公孙婧,浑浊的独眼中涌出泪水,嘴唇翕动,却因被封口布堵着,发不出完整声音。
然而,就在救援看似成功的刹那,那名被阿璃击退的死士头领,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奇特的、泛着幽绿光泽的骨哨,拼尽全身力气,吹出了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声的怪异长音!
这哨音响起,那五名原本被火焰灼烧、行动狂乱的药人,身体猛地一震!
他们眼中的迷茫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毁灭性的赤红所取代,全身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贲张虬结,皮肤下的青黑色血管如同蚯蚓般暴起!
“吼——!!!”五名药人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几乎要掀翻峡谷!
他们不再理会身上的火焰,如同彻底失去理智的洪荒巨兽,以比之前快上数倍的速度,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阿璃、柳彦舟、公孙婧和福伯所在的位置,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沿途试图阻拦的燕云骑士兵,如同草人般被轻易撞飞!
“是催命哨!他们彻底狂化了!”柳彦舟脸色剧变,这种状态下的药人,力量和速度会暴增,直至力竭而亡,但在此之前,破坏力惊人!
“保护殿下和柳先生!”李明月在崖顶看得真切,急得目眦欲裂,亲自张弓搭箭,连环三箭射向冲在最前的药人面门,试图阻挡其步伐。
阿璃临危不乱,鎏金长刀横握,将柳彦舟和扶着福伯的公孙婧护在身后,目光冰冷地注视着狂冲而来的药人。
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退,一退,阵型必散,伤亡更重!
千钧一发之际,柳彦舟目光扫过药人狂赤的双眼和贲张的太阳穴,脑中灵光一闪,大喊道:“阿璃!攻其太阳穴!那是毒素与神经交汇的节点,亦是罩门!公孙姑娘,用你的透骨针!”
阿璃闻言,毫不迟疑,身形如电,避开一名药人巨爪的拍击,长刀化作一点寒星,精准无比地刺入其右侧太阳穴!
“噗嗤!”一声轻响,如同刺破了盛满水的气囊。
那药人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眼中的赤红如潮水般褪去,庞大的身躯晃了晃,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另一边,公孙婧玉手一扬,数枚细如牛毛的“透骨针”激射而出,精准地没入另一名药人的双眼和太阳穴。
那药人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双手胡乱抓挠着脸庞,黑血从七窍中汩汩涌出,随即也瘫软下去。
见到首领传授的“秘法”竟被破解,剩余的死士们彻底胆寒,发一声喊,四散溃逃,却被从崖顶冲下的李明月和燕云骑逐一截杀。
战斗很快结束,峡谷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和焦臭味。
那名吹哨的死士头领,见大势已去,惨笑一声,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当场毙命。
柳彦舟迅速检查福伯的状况,老人虽虚弱,但性命无虞,只是受了极大惊吓。
他解开福伯的堵口布,老人紧紧抓住公孙婧的手,老泪纵横:“小姐……老奴……老奴终于又见到您了……张谦……张谦他……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啊!他怕老奴说出当年他伪造证据、陷害老爷的实情……”
阿璃走到那具药人尸体旁,用刀尖挑开其衣物,仔细检查,面色凝重:“这些药人,似乎比我们在东南遇到的更加‘精致’,毒素融合更完美,显然炼制技术又有提升。张谦从何处得来?黑鹰教还有核心人物在逃?”
柳彦舟沉声道:“而且,那催命哨音,能如此精准地控制药人狂化,绝非普通教徒所能掌握。张谦背后,定然还隐藏着更深的黑手。我们必须立刻回西京,一面保护福伯这个关键人证,一面……要撬开张谦的嘴!”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清理战场的夜枭队员,从那名服毒自尽的死士头领怀中,搜出一封以火漆密封、尚未送出的密信,快步呈给阿璃。
阿璃拆开一看,信上只有寥寥数字,笔迹仓促而潦草:“事若不济,依计行事,启动‘惊蛰’,玉石俱焚。”
“惊蛰?”阿璃与柳彦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寒意。张谦在京师,还准备了怎样的后手?
“即刻回西京!”阿璃不再犹豫,翻身上马,“李明月,你率一百骑,护送福伯由小路秘密回府,务必保证安全!其余人,随我星夜兼程,直扑太尉府!我们要在‘惊蛰’之前,拿下张谦!”
马蹄声再次踏碎古道的寂静,队伍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座看似平静,却已暗流汹涌的帝国心脏京师(天子驻跸的行在),疾驰而去。峡谷中的血腥,仅仅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序幕。
暮色彻底吞没了西京城,这座因陛下为平定东南叛乱、坐镇西北边陲而巡幸至此的帝国临时枢要之地,此刻在安抚使府通明的灯火下,却透出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落鹰峡的血腥气仿佛附着在每个人的甲胄上,随着夜风悄悄弥漫在这天子驻跸的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