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药王书院的实验室,柳彦舟立刻忙碌起来。
他点燃酒精灯,将样本分别放在特制的器皿中加热,又取出几种药王脉秘制的药液,逐一进行测试。
实验室里弥漫着各种草药和化学试剂混合的气味,刺鼻却又让他无比专注。
三个时辰后,柳彦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色凝重地看着面前的测试结果。
他拿起一枚沾有药液的银针,上面隐隐泛着一层极淡的青色,这正是他最担心的情况。
“彦舟,有结果了吗?”药老周柏拄着拐杖走进来,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周柏今日听闻有大规模中毒事件,特意前来查看。
柳彦舟点点头,声音低沉:“药老,是‘疯马草’的毒性反应。”
“疯马草?”周柏闻言,脸色骤变,快步走到案前,拿起一份样本仔细查看,“这东西只长在天山北麓的雪线附近,海拔极高,寻常人根本难以接触到。而且它的味道极苦极涩,就算是牛羊也会避而远之,怎么会混入干粮和酒水中?”
“这正是我觉得蹊跷的地方。”柳彦舟沉声道,“疯马草的毒性虽烈,但发作缓慢,且剂量难以控制。但这次的中毒者,症状急骤却又不至于立刻致命,显然是有人精确计算了剂量,既要让人痛苦不堪,又要留一口气,制造恐慌。这绝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投毒!”
周柏捋着胡须,脸色越发凝重:“若真是故意投毒,那事情就不简单了。丝路之上,商队往来频繁,若是人心惶惶,恐怕会影响整个西域的贸易秩序。”
柳彦舟正欲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弟子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先生!药老!不好了,城外汇聚的几个牧民部落,也出现了类似的病人,已经有十几个人病倒了!”
“什么?” 柳彦舟和周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弟子继续说道:“那些牧民说,他们吃了从市集上买来的疏勒河流域产的谷物,还喝了一种廉价的葡萄酒,之后就出现了腹痛、癫狂的症状,和驿站里的病人一模一样!”
柳彦舟心中一沉,看来投毒的范围远比他想象的要广。有人在市集流通的粮食和酒水中投毒,目标显然是普通民众,其用心极其险恶。
“立刻备马,我去安抚使府见阿璃殿下。”柳彦舟当机立断,拿起药箱便向外走去。
安抚使府内,阿璃正对着一幅西域地图沉思,神色冷峻。
近期西域局势刚趋稳定,吐蕃虽已平定,但各部族之间仍有摩擦,朝廷的补给又时常出现短缺,正是多事之秋。
“殿下,柳先生回来了。” 侍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让他进来。”阿璃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
柳彦舟快步走入书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禀报了一遍,最后沉声道:“阿璃,此事绝非偶然,有人故意在粮食和酒水中投毒,制造恐慌,其目的恐怕是想动摇西域的民心,甚至挑起混乱。”
阿璃的眸中寒光乍现,指尖敲击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投毒?目标是商路,还是西域各部?”
她沉思片刻,立刻下令:“墨羽!”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角落,单膝跪地:“属下在。”
“动用所有夜枭,彻查这批问题粮食和酒的来源,务必查明是谁在背后搞鬼!”阿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属下遵命。”墨羽应声消失在原地。
柳彦舟补充道:“阿璃,疯马草的毒性虽有缓解之法,但彻底解毒还需时日。我已让书院弟子加紧研制解药,同时也会派人前往市集,告知民众切勿食用可疑的粮食和酒水。”
阿璃望着他眼底未褪的风尘,指尖不自觉抚上他略显粗糙的手背——那是连日赶路与埋首书卷留下的痕迹。
她声音放柔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辛苦你了。” 指尖轻轻摩挲着他虎口处的薄茧,“长安刚回,你本待休息,偏却又遇此事……”
她顿了顿,抬眸时眼底满是信赖,“此事关乎西域稳定,还需你尽快研制出解药,避免更多人受害。只是也别熬坏了身子,我让厨房温了参汤,待会儿记得喝。”
柳彦舟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
他微微俯身,额头轻抵了抵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和:“放心,我自有分寸。倒是你,这些日子在府中操劳,又要留意城中异动,才该多歇歇。”
他拇指轻轻蹭过她的指腹,眼底漾着暖意,“等解药研制成功,我便陪你去城外的杏林走走,就像从前那样。”
阿璃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反手攥紧了他的手:“好,我等你。你若忙到深夜,我便在书房外守着,汤凉了便再温。”
柳彦舟眸色愈发柔和,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脸颊,带着珍视:“不必等我,早些歇息。你好好的,我才能安心做事。”
接下来的两天,局势越发严峻。
中毒的人数不断增加,不仅有商队和牧民,甚至西京城内也出现了几例病例,一时间人心惶惶,市集上的粮食和酒水销量锐减,不少商铺纷纷关门歇业。
而夜枭的调查也有了进展。
墨羽带回的消息显示,这批问题粮食和葡萄酒,都来自一支名为“沙狐”的新兴商队。
这支商队半年前突然出现在河西走廊,行事低调却扩张迅速,货物价格低廉,种类繁多,很快便占据了不小的市场份额。
“沙狐商队?”阿璃看着墨羽递上的情报,眉头紧锁,“他们的首领是谁?货物来源何处?”
“回殿下,” 墨羽低声道,“这支商队的首领从未公开露面,所有事务都由一位自称‘胡先生’的管事打理。他们的货物来源复杂,既有中原的瓷器丝绸,也有西域的特产,甚至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奇物。我们追查发现,他们的粮食和葡萄酒,都是从疏勒河流域的一处秘密据点运出的。”
“疏勒河流域……”阿璃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疏勒河位置,那里靠近乌苏部的传统牧场,“继续查,重点关注这个‘胡先生’,还有他们与西域各部的联系。”
就在这时,墨羽又递上一份新的情报:“殿下,还有一个重要发现。我们的人监视到,‘沙狐商队’的人与乌苏部头人的长子巴特尔往来密切,甚至私下交易了大量的兵器和烈酒。”
“巴特尔?” 阿璃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乌苏部是西域中部的大部族,人口众多,战力强悍,在上次对抗吐蕃的战争中损失惨重。
朝廷的战后抚恤因路途遥远、转运困难,迟迟未能足额发放,分配也存在一些问题,乌苏部上下对此颇有怨言。
而巴特尔作为头人的长子,性格骄悍,野心勃勃,曾多次在公开场合抱怨朝廷赏罚不明,对其父乌苏铁勒的保守政策极为不满。
“他们交易了多少兵器?”阿璃问道。
“据我们查实,‘沙狐商队’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向巴特尔提供了五百柄精良弯刀、三百套皮甲,还有五十坛中原烈酒。”
墨羽回答,“巴特尔近期在部落的年轻一代中声望大涨,经常聚众饮酒,言语间对朝廷多有不敬,甚至暗示乌苏部应该脱离朝廷的控制,自立门户。”
阿璃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案几上的玉佩,指节泛白。
投毒制造恐慌、走私军火、勾结部落野心家……这一系列的动作,显然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难道有人想要从内部瓦解西域的稳定,挑起战乱。
“吐蕃已平,草原上契丹亦已降伏,大食近年来也安份守己,突厥右贤王部在阿史那默率领下并在西京燕云骑帮助下,早已在平定左贤王等各部落,与大周和平相处,会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阿璃喃喃自语,目光投向东方,那里是长安的方向,“难道是长安那些不甘失败的楚王旧党?”
楚王周威因谋反刚被镇压,但其残余势力仍遍布各地,一直试图卷土重来。
西域作为大周的西大门,战略地位极其重要,若是这里陷入混乱,对楚王旧党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
“墨羽,”阿璃的声音冷冽如冰,“加派人手,严密监视‘沙狐商队’和巴特尔的一举一动,务必查清他们下一次接触的时间和地点。另外,通知柳先生,解药的事情刻不容缓,让他务必尽快研制成功。”
“属下遵命。” 墨羽再次隐入黑暗。
阿璃站在地图前,目光如炬。
古老的丝绸之路上,繁华的表象之下,魑魅魍魉已然潜行。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她和柳彦舟,必须再次携手,共同面对这场席卷西域的风暴。
而此刻,她并不知道,这仅仅是阴谋的开始,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