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峡谷,地动山摇。
巨大的爆炸从溶洞深处接连不断响起,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毒烟横扫一切!
支撑穹顶的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纷纷断裂坍塌,整个地下基地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崩溃。
“殿下!快走!”墨羽嘶吼着,一刀劈开坠落的巨石,拽着阿璃向甬道出口狂奔。
身后,是不断陷落的地面和疯狂追杀的药人。惨叫声、爆炸声、岩石崩裂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交响曲。
“卷轴!带上那些卷轴!”阿璃在奔逃中不忘指向石室内那些刻满配方的石壁和散落的兽皮卷。
几名夜枭拼死冲入摇摇欲坠的石室,用匕首奋力撬动石刻,抢夺卷轴。
“来不及了!走!”墨羽看到又一根巨柱轰然倒下,封死了大半去路,急得眼睛赤红。
阿璃一咬牙,最后看了一眼石台上那奄奄一息的老者。
老者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被落下的巨石彻底吞没。
“走!”阿璃不再犹豫,转身全力冲刺。
小队成员互相掩护,且战且退,不断有人被落石砸中或被药人拖入深渊,伤亡惨重。
当他们终于冲出甬道,回到峡谷地面时,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个峡谷地面剧烈塌陷,那个巨大的溶洞基地被彻底埋葬,扬起漫天沙尘。
劫后余生的众人瘫倒在地,剧烈喘息,清点人数,出发时的一百精锐,此刻仅剩不足四十人,且人人带伤,狼狈不堪。
“我们……我们找到了……又毁了它……”一名士兵看着被填平的峡谷,喃喃道,语气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
墨羽清点着抢出的少量卷轴和拓片,面色凝重:“殿下,损失太大,但……这些东西,或许值了。”
他递过一片沾血的拓片,上面隐约是“活尸草培育”和“血珀增效”等残缺字样。
阿璃接过拓片,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望着被尘埃笼罩的峡谷,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痛的哀悼和冰冷的怒火。
那么多忠勇的将士,永远留在了这片罪恶的土地下。
“此地不宜久留。”阿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爆炸必然惊动敌人外围据点,很快会有大军围剿。立刻处理伤口,补充饮水,向西撤离,与接应点汇合!”
残存的小队迅速行动起来,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再次融入无情的沙海。
他们知道,回家的路,依然漫长而危险。
西京城,王府门前。
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禁军刀剑出鞘,寒光逼人,将柳彦舟、苏文清等人围在中间。
御史中丞崔琰面沉如水,盯着柳彦舟手中那支小小的试管,眼神变幻不定。
柳彦舟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医者,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毁掉解药。
届时,前线因毒溃败、西京生灵涂炭的滔天罪责,绝不是他一个御史中丞能承担得起的。
这已不是政见之争,而是关乎国战成败和万千人命的天大干系!
“柳彦舟,你这是在威胁朝廷钦差,威胁本官!”崔琰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气势已不如先前那般咄咄逼人。
“下官不敢。”柳彦舟语气平静,却寸步不让,“下官只知,此药晚到一刻,前线便多无数将士枉死。崔中丞若要拿我问罪,柳彦舟绝无怨言,但请宽限一日,让此药得以配制分发。否则,玉石俱焚,于国于民,百害无一利。”
苏文清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崔中丞!老夫以项上人头担保,柳先生绝无私心!此药关乎国战,关乎西域存亡啊!请您三思!”
周围的西京官吏、闻讯赶来的士绅代表,甚至一些百姓,都纷纷跪倒在地,为柳彦舟求情。场面一时悲壮无比。
崔琰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没想到西京民心如此凝聚,更没想到柳彦舟如此决绝。
他此行虽奉旨意,但也存了打压藩镇气焰、捞取政治资本的心思,却不想撞上了这么一块烧红的铁板。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张文渊,忽然上前一步,对着崔琰深深一揖。
“崔中丞,”张文渊的声音沉稳有力,打破了僵局,“下官奉旨巡察西京,所见所闻,皆已密奏陛下。柳先生之忠贞,镇西王之艰辛,西京军民之赤诚,天地可鉴!此刻强押柳先生赴京,非但于战事无益,更寒天下忠臣义士之心!若前线因此有失,你我皆成千古罪人!下官恳请中丞,暂缓执行,将此地实情,再次急奏圣听,请陛下圣裁!”
张文渊这番话,有理有据,更是点明他已将实情上达天听,给了崔琰一个台阶下。
崔琰目光锐利地盯了张文渊片刻,又扫过跪满一地的人群和柳彦舟手中那支致命的解药,最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好!本官就给你们一天时间!但柳彦舟不得离开王府半步,本官的人要全程监督配药过程!若有一丝差池,休怪本官无情!”
他甩袖转身,对禁军下令:“收起兵器!守住王府各门!”
危机暂时缓解。
柳彦舟暗暗松了口气,对张文渊投去感激的一瞥,随即对苏文清道:“苏先生,立刻召集所有医官和药师,我们时间不多!”
整个西京王府立刻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
药房灯火通明,柳彦舟根据成功的中和剂配方,指挥众人分工协作,提炼、配制、分装……崔琰派来的监官板着脸站在一旁,却也无法挑剔。
长安,紫宸殿。
周显面色阴沉,正看着张文渊和冯异几乎同时送达的紧急密报。一份详述了西京被钦差崔琰逼迫的险境,另一份报告了河西战事的惨烈和阿璃孤军深入的决绝。
“好一个崔琰!好一个‘青梅会’!竟敢如此欺我!”周显猛地一拍案几,眼中怒火燃烧。
他深知,此刻长安朝堂之上,定然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西域,等着看笑话,甚至准备落井下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此刻,需要的是雷霆手段和精准的判断。
“来人!”
“奴婢在!”内侍监高潜躬身应道。
“即刻持孤手令,调一队东宫侍卫,以八百里加急速度,赶往西京!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柳彦舟安全,确保解药配制分发!若有人胆敢阻挠,无论其官居何职,可先拿下再说!”
“遵命!”
“另外,传联口谕给中书门下,就说联说的:西域战事正酣,一切以战局为重。弹劾镇西王及查问柳彦舟之事,暂缓议处,待战后再行核查。若有再敢妄议、动摇军心者,以通敌论处!”
“是!”
“还有,给冯异传信,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接应阿璃归来!告诉她,长安有联在,无人能动她的人!”
一连串命令果断发出,展现了年青皇帝的魄力和对阿璃毫无保留的支持。
高潜深知事关重大,立刻亲自去办。
西京王府,经过一整夜不眠不休的奋战,第一批“相思引”中和剂终于配制完成,虽数量有限,但足以解燃眉之急。
柳彦舟不顾疲惫,亲自监督将药剂分装,并写下详细的使用方法,交由夜枭系统以最快速度送往黑水隘前线和李明月的骑兵部队。
当黎明再次降临西京时,信使带着救命的药剂冲出城门。柳彦舟站在院中,望着信使远去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虚脱倒地,被苏文清连忙扶住。
崔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最终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驿馆。
他知道,皇帝的干预很快就会到来,此时再强行拿人已不明智。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危机暂时过去之时,一名夜枭信使踉跄着冲进王府,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如坠冰窟的消息。
“报!殿下……殿下她……”信使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白沙海基地爆炸……殿下小队遭遇吐蕃精锐围剿……损失惨重……殿下……殿下为掩护我等携带情报突围……独自断后……身陷重围……下落不明!”
“什么?!”柳彦舟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衣襟。
苏文清、张文渊等人也瞬间脸色煞白。
刚刚缓解的危机,以更加凶猛的方式,再次袭来!
西京城刚刚升起的希望曙光,瞬间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柳彦舟强忍悲痛和眩晕,擦去嘴角血迹,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
他推开搀扶的苏文清,看向墨羽和张文渊,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立刻动用所有夜枭,搜寻阿璃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苏先生,西京防务,交由你和李明月!张御史,长安那边,拜托你了!”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西方那片无尽的沙海,一字一句道:“我要去白沙海。她若活着,我带她回来。她若死了,我让所有敌人,为她陪葬!”
这一刻,温润如玉的神医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被逼到绝境、准备焚尽一切的复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