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艾尔他们刚刚离开云上之城埃克西奥尔不久。在远离王庭中心、一座悬浮于次级云岛之上的奢华贵族庄园内,厚重的、用金线绣着繁复云纹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仿佛要将一切光明与窥探隔绝在外。议事厅内,光线昏暗,仅凭几盏镶嵌在墙壁上的魔法水晶灯提供照明,在光洁如镜的云母石地板和桌面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昂贵但沉闷的熏香,源自某种只生长在极寒云巅的珍稀植物,本是用来宁神静气,此刻却无法驱散弥漫在房间每一个角落的焦虑、不满与日益膨胀的野心。数名身披华贵白袍、羽翼纯白得近乎耀眼的翼人族贵族,围坐在一张巨大的、由整块温润云母石精心雕琢而成的圆桌旁。他们的衣袍边缘以秘银丝线勾勒出古老的家族纹章,每一根羽毛都梳理得一丝不苟,彰显着其主人刻意维持的优雅与高贵。
坐在上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刻板的老者——霍雷肖·光羽公爵,他是“天使盟会”名义上的领袖,也是在场最年长、地位最尊崇者,此刻正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打破了令人不安的寂静。
“王……”霍雷肖公爵终于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疑虑,“……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像是在寻求确认,又像是在施加压力。
坐在他对面,一个眼神锐利如鹰、颧骨高耸的中年贵族——马尔科姆·银翼侯爵,微微挺直了脊背。他以果断和手腕强硬着称,是盟会中的实干派。他摇了摇头,语气相对肯定,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忐忑:“应该还没有……凯兰德尔陛下虽然勇武睿智,但我们的行动一直如同在云层下穿行,足够隐秘。借由那些贪婪人类雇佣兵的手,清理掉那些……‘血脉不纯’的村落,他暂时还无法将线索直接指向我们。”
“哼!”一个坐在马尔科姆下首、较为年轻的贵族——埃德加·雪翼子爵,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力道之大让桌上盛着琥珀色酒液的水晶杯都晃了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脸上写满了年轻人特有的愤懑与不耐,“我就是不明白!王为什么始终对我们的诉求置若罔闻?为什么要一再压制我们纯血贵族的正当权利?!难道他忘了,是谁支撑起了翼人族的荣耀与历史?”
“说得对,埃德加!”旁边一个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贵族——巴索罗缪·云绒伯爵立刻附和,他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声音尖利,“为什么要任命卡米洛那个灰翅膀的杂……家伙当宫廷卫队队长?!他凭什么?!我们,拥有这象征神圣与纯洁的纯白羽翼,才是翼人族毋庸置疑的正统,是天空的宠儿,是国家的象征和脊梁!让一个羽色混杂者担任如此贴近王室的要职,这简直是……是对我们所有纯血贵族的侮辱,是王室的巨大失策!”
他的话像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在场众人压抑已久的怨气。
“是啊,王糊涂啊!”另一个一直沉默寡言、面容阴郁的贵族——格里高利·苍翼男爵,也忍不住捶胸顿足,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压抑的狂躁,“看看如今朝堂之上,有多少杂色羽翼者身居要职?他们占据了本应属于我们的位置!我,格里高利,家族世代侍奉王室,血脉纯净,荣耀加身,如今却要向一个羽色灰暗的家伙汇报工作?!荒谬!可笑!那个位置,那个权柄,本就应该属于我,属于我们高贵的白翼!”
“怎么办?霍雷肖公爵,马尔科姆侯爵?”一个声音带着近乎绝望的颤抖问道,来自一位相对年轻的成员,“如果王一直不肯正视我们的要求,难道我们真要眼睁睁看着那些……那些血脉低贱者,一步步玷污我们神圣的殿堂,蚕食我们的权力,最终爬到我们头上吗?翼人族的未来,难道要交到他们手中?”
议事厅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粗重不一的呼吸声、霍雷肖公爵指尖持续的敲击声,以及某些人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阴谋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菌类,在沉默与焦虑的温床上疯狂生长。
突然,坐在霍雷肖公爵右手边,一个一直如同阴影般沉默、眼神阴鸷冰冷如极地寒冰的贵族——博扬·弗莱克伯爵,缓缓抬起了头。他的动作很慢,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有着刀削般锋利的轮廓,薄薄的嘴唇总是紧抿着,仿佛从未展露过一丝真实的情绪。
“各位,”博扬·弗莱克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像冰冷的金属摩擦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优柔寡断和徒劳的抱怨,改变不了任何现状。是时候……采取更直接的行动了。”
他环视一圈,那双灰色的眼眸如同探针,刺探着每个人内心的黑暗角落,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我们不是一直在等待一个‘清君侧’、拨乱反正的完美契机吗?现在,命运已经将这个契机,送到了我们面前。”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力:“凯兰德尔王,不是正倚重那几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外来冒险者,去调查那些无关紧要的孩童失踪案吗?而且,据我所知,我们‘忠诚可靠’的卡米洛卫队长,以及我们那位……深受爱戴、却总是过于‘天真善良’的碧翠丝公主殿下,也和他们搅在一起,离开了王都最坚固的防护范围……”
他故意在这里停顿,满意地看着众人脸上浮现出的惊愕、疑虑,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危险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