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邪道那双漆黑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收缩，他死死地盯着顾临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吞噬他人力量！这即使在最为诡谲狠辣的邪道法门中，也属于禁忌中的禁忌，是损人利己、为天地所不容的魔行！可眼前这个特调局的小子，身上明明没有半分邪功的阴戾气息，为何能……
他的目光又猛地扫向空中那些被定格、恢复了纯净魂体状态的怨灵，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暴怒。不！不可能！这一定是某种他不知道的诡计！
“装神弄鬼！给我醒来！”
白袍邪道嘶吼一声，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双手再次急速掐动那操控百鬼的法诀，周身残存的邪力鼓荡，试图重新建立起与那些怨灵之间的联系，厉声喝道：
“百鬼夜行，听我号令！”
然而，与之前怨灵汇聚、如臂指使的景象截然不同，这一次，空中那密密麻麻的纯净魂体，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它们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脸上带着被净化后的茫然与安宁，仿佛沉溺在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之中，对他这个曾经的主人、施加无尽痛苦的操控者，置若罔闻。
“醒来！！”白袍邪道不甘心，再次催动法诀，声音因急切而更加尖利。
无声。
“给我动啊！”他额角青筋暴起，体内法力疯狂涌出。
依旧无声。那些魂体连最细微的波动都没有。
“不！不可能！我的驭鬼符……我的心血……”他状若疯魔，连续第五次强行催动那已然失效的契约，试图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唤醒联系。
“噗——！”
终于，在第五次尝试失败的瞬间，他身躯剧震，猛地张口喷出一大口粘稠的、带着丝丝黑气的鲜血！鲜血染红了他胸前惨白的道袍，如同雪地上绽开的妖异红梅。这是法术被强行破除、心神相连的契约彻底断裂带来的严重反噬！
他辛辛苦苦祭炼、以邪法滋养了四十多年的百鬼怨灵，不仅被瞬间净化，更是与他彻底断绝了联系！这意味着他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和力量源泉！
“啊——！！！”白袍邪道发出一声凄厉如受伤野兽般的嚎叫，猛地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血丝，无尽的怨毒、疯狂和心痛几乎要溢出来。他死死地盯住顾临渊，声音因吐血而沙哑，却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我四十多年的积累！四十多年的谋划！走遍大江南北，耗费无数心血才收集炼化的百鬼……竟然……竟然被你……被你一朝尽毁！小子！我白溟子在此立誓，今日必要将你碎尸万段，抽魂炼魄，让你受尽地狱之火灼烧，永世不得超生！还有你的亲人，你的朋友，所有与你有关系的人，全都要为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陪葬！我要让你们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他原本那诡异邪魅的气质荡然无存，此刻浑身染血，道袍破损，头发散乱，眼神癫狂，更像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毁灭欲望。
顾临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模样和恶毒的诅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随即，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气息相比之前，已然一落千丈！
之前那种如同深渊般不可测度、令人窒息的威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外强中干的虚浮和混乱。显然，与百鬼契约的断裂，不仅让他心神受创，更直接导致他的修为境界大幅跌落！恐怕现在，连筑基中期都未必能稳住了！
而反观自己，不仅刚才的伤势被“净灵安魂弹”完全治愈，界力恢复巅峰，更是因祸得福，吞噬了那些被净化后的精纯魂力，界力种子壮大，修为明显精进！虽然还不清楚具体到了什么层次，但感觉体内力量澎湃，远超之前！
此消彼长之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机会！
趁他病，要他命！
顾临渊眼中厉色一闪，没有任何犹豫，更不给白溟子任何喘息调整的机会，率先发动了攻击！
他心念一动，体内那澎湃的暗银色界力如同决堤洪流，奔涌而出！双手在胸前虚合，精神力高度集中，对《虚空衍界诀》中空间折叠之法的感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九重空间折叠术！”
嗡——！
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深邃的暗银色光芒在他掌心爆发！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压缩，而是真正的折叠！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前方寸之间的现实空间，被他的界力强行扭曲、弯折，完成了两次精准的叠加！
一个约莫拳头大小、边缘闪烁着细微空间波纹、内部仿佛蕴含着微型黑洞的暗银色立方体，在他右手上方瞬间凝聚成型！这个立方体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不再是之前的沉重压迫感，而是一种内敛到极致、仿佛能湮灭一切的恐怖气息！顾临渊自己能感觉到，这其中蕴含的力量，比之前只能压缩一层空间时，强了何止数倍，简直是几何级数的增长！
“去！”
顾临渊低喝一声，手臂猛地向前一挥！那暗银色立方体无声无息地破空而去，速度快得超越视觉捕捉的极限，直射向状若疯癫的白溟子！
白溟子虽然陷入癫狂，但战斗本能犹在。当那暗银色立方体出现的刹那，一股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灵魂，让他瞬间从疯狂的诅咒中惊醒！
他看着那飞掠而来的、散发着让他心悸气息的立方体，联想到刚才顾临渊吞噬能量的诡异一幕，心中再无半分轻视，不敢有丝毫怠慢！
“小子！你别以为没了这些怨灵，你就能伤到我！”白溟子嘶声咆哮，试图用言语找回一丝气势，“我白溟子当年也是道门公认的佼佼者！岂是你这黄口小儿能够揣度！”
“乾坤气旋！”
他双手急速划动，体内残存的、偏向道家正统的灵力（显然他并非纯粹的邪修，而是道邪兼修）被强行调动起来。一道剧烈旋转、边缘闪烁着锋利寒芒的青色气旋在他身前瞬间凝聚！气旋呼啸，撕裂空气，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切割之意，猛然对着飞来的暗银色立方体对冲而去！这是他压箱底的几种正统道术之一，威力极大，曾帮他斩杀过不少强敌。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白溟子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预想中的激烈碰撞、能量湮灭并没有发生。
那暗银色立方体面对锋锐无匹的乾坤气旋，竟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黄油一般，毫无阻滞地一穿而过！
青色气旋在接触到立方体的瞬间，其内部稳定的结构就被那更高层次的空间折叠之力直接碾碎、瓦解！连一丝爆炸和冲击都没能产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暗银色立方体，去势不减，甚至连速度都没有降低分毫，继续朝着白溟子的面门轰来！
“这……这怎么可能？！”白溟子亡魂大冒，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这乾坤气旋的威力他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连阻挡一瞬都做不到？！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力量？！
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再也顾不得心疼，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一张材质古朴、绘制着繁复金色符文的黄色符箓——这是他早年机缘巧合得到的一张保命灵符，珍贵无比！
“噗！”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符箓之上，同时口中暴喝：
“金刚护体，万邪不侵！”
黄色符箓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道凝实无比、金光灿灿的球形护罩，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内！护罩表面有梵文流转，散发出一种坚不可摧、庄严厚重的气息，正是道家赫赫有名的防御神通——金刚护体符！
也就在金刚护体罩成型的刹那，那暗银色立方体，已然狠狠地撞击在了金光护罩之上！
“铛——！！！！！”
一声远比之前戊土守护弹更加洪亮、更加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轰然炸响！声音凝如实质，化作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音波向四周扩散，将地面的草皮都掀飞了起来！
暗银色立方体与金色护罩死死地抵在一起，交界处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和剧烈的能量波纹！立方体那湮灭一切的特性与金刚护体那绝对防御的概念在进行着最直接的角力！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持续不断，仿佛有无数把钢锯在切割着厚重的钢板。
白溟子身处护罩之内，感受着护罩传来的剧烈震颤和飞速消耗的能量，脸色苍白如纸，心中更是惊涛骇浪。这金刚护体符足以抵挡筑基大圆满修士的全力一击，此刻竟然被这诡异的立方体冲击得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恐怖的攻击即将被护罩的能量逐渐消磨、最终阻拦下来之时——
异变再生！
那与金色护罩僵持不下的暗银色立方体，内部那被折叠了两次的空间结构，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再也无法维持稳定！
“砰！！！！！！！”
一声仿佛天地初开、混沌炸裂般的恐怖巨响猛然爆发！
暗银色立方体，自爆了！
并非简单的能量释放，而是那被强行折叠、禁锢的两层空间，在这一瞬间猛然弹开、恢复原状所引发的、最本质的空间崩塌效应！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蕴含着空间撕裂、挤压、扭曲的毁灭性能量，以立方体为中心，如同无形的灭世巨浪，轰然席卷开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坚不可摧的金刚护体罩！
“咔嚓……轰！！！”
在坚持了不到零点一秒后，金色护罩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继而轰然破碎，化作漫天金色的光点消散！
恐怖的空间崩塌能量，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了毫无防护的白溟子身上！
“不——！！！”
白溟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而不甘的嘶吼，整个人就如同被一颗无形的炮弹击中，胸口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鼻中狂涌而出！他整个人被这股巨力狠狠地抛飞，如同断线的风筝，先是重重地撞击在他自己布下的、已经失去大部分能量支撑的“幽冥鬼域”壁垒之上！
“嘭！”本就摇摇欲坠的幽冥鬼域，在这内外夹击的冲击下，如同泡沫般瞬间破碎、消散！
而白溟子的去势仍未停止，继续向后倒飞，最终狠狠地砸在几十米开外的一片乱石堆中，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溅起漫天尘土，生死不知。
而顾临渊，虽然并非处于爆炸的中心，且空间崩塌的能量主要向前方宣泄，但那席卷开来的余波，依旧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壁，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身上！
“呃！”他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七八米远，才踉跄着落地，又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体内气血一阵翻涌。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衣服都被逸散的空间之力切割出了几道口子，皮肤上也出现了细密的血痕，好在并未受到重创。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前方那片因空间崩塌而显得微微扭曲、尚未完全平复的区域，以及更远处乱石堆中腾起的烟尘，心中震撼无比。他知道二次折叠的威力会很强，但没想到竟然强到这种地步！连那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金色护罩都能直接炸碎！这“九重空间折叠术”简直是大杀器！
他的目光随即扫过空中。那些被净化的魂体，本就灵体脆弱，再被这恐怖的空间崩塌余波一扫，此刻更是变得透明无比，若有若无，仿佛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将它们彻底吹散。它们依旧保持着茫然的定格状态，但显然状态极差。
顾临渊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这些魂体此刻他也无力顾及。当务之急，是确认那白袍邪道——白溟子的生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因过度消耗界力而产生的虚弱感。右手再次抬起，暗银色的界力流转，又一个稍小一些、但依旧危险的暗银色立方体开始在他掌心缓缓凝聚。这一次，他只折叠了一层空间，但对付一个重伤垂死之人，足够了。
他眼神冰冷，一步步朝着白溟子坠落的那片乱石堆走去。
脚步踩在破碎的草地和石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重归死寂的河边，显得格外清晰。
他不能留活口。
不仅仅是因为这邪道恶贯满盈，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更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界力能够吞噬其他能量的秘密！
这个秘密太过惊世骇俗，一旦传扬出去，他必将成为整个修行界的公敌，无论是正道还是邪道，恐怕都会视他为异类，欲除之而后快！到时候，别说特调局，就算是谢清宴，也未必能保得住他！
唯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碎石堆近在眼前，烟尘尚未完全散去。顾临渊能隐约看到里面一个白袍染血的破碎身影。
他举起了右手，掌心中那枚散发着危险波动的暗银色立方体已然成型。
然而，就在他准备给予最后一击时——
“咳咳……嗬……嗬……”一阵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咳血声，从碎石堆中传了出来。
白溟子，果然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