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州最有名的销金窟“醉春楼”,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丝竹管弦声混着男女的笑闹,从雕花窗棂里飘出来,在暮色里晕开一片靡丽。
沈念安隐在二楼的回廊阴影里,指尖扣着窗沿,目光紧紧锁着楼下大堂里那个锦衣华服的身影——阮景盛。
自从上次收到消息在阮家后山门口他和柳依依总是停留,沈念安就觉得这两人不对劲。阮天雷老爷子对后山讳莫如深,阮景盛却频频打探,甚至私下接触了几个与阮家有旧怨的商户,行踪诡秘。她怀疑,阮家内部怕是藏着什么,而这阮景盛,多半脱不了干系。
今日听手下说,阮景盛一早就进了醉春楼,还包下了整个一楼大堂,点名要楼里最红的几个姑娘作陪,排场极大,倒像是在刻意引人注意。
“越是招摇,越有问题。”沈念安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袖剑。她换了身不起眼的青布裙,脸上用易容膏改了些轮廓,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送菜丫鬟,混进了醉春楼。
楼下,阮景盛正搂着个穿红裙的姑娘喝酒,眼角的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视线算不上凌厉,却像附骨之疽,让他浑身不自在。
“爷,您怎么了?”红裙姑娘察觉到他的走神,娇笑着往他怀里靠,“是不是觉得奴家伺候得不好?”
阮景盛捏了捏她的下巴,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去,让楼里所有姐妹都出来,把这儿的客人都好好‘陪陪’,谁也不许走。”
红裙姑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爷今天是想热闹热闹?没问题!”
很快,醉春楼里的姑娘们都涌了出来,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朝着大堂里的客人围拢过去。有拉着喝酒的,有缠着猜拳的,有撒娇要听曲的,瞬间将原本还算宽敞的大堂挤得水泄不通,人与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这是阮景盛的主意。他知道监视者一定混在客人里,只要让姑娘们把所有人都缠住,对方就难有动作,而他就能趁机找出那道视线的来源。
沈念安在回廊上看得清楚,心里暗骂一声“狡猾”。楼下的客人被姑娘们缠得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她想再靠近些观察阮景盛,几乎成了奢望。
正想另寻机会,忽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她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鹅黄裙的小姑娘站在阴影里,约莫十五六岁,梳着双丫髻,眼睛亮晶晶的,正好奇地打量她。
这姑娘是醉春楼里的小丫鬟,平时负责端茶送水,沈念安刚才混进来时,还跟她撞过一下。
“姐姐,你躲在这里看什么呀?”小姑娘声音细细的,带着好奇,“是不是也觉得那位阮公子长得好看?”
沈念安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往阴影里退了退:“我……我就是看看热闹。”
“哦。”小姑娘点点头,忽然凑近了些,踮起脚尖,盯着沈念安的脸看,“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比楼里的姐姐们都好看。”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天真的执拗。沈念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开口让她离开,那小姑娘却突然往前一凑,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带着点脂粉的甜香。
沈念安彻底愣住了,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脸上的易容膏似乎都被蹭掉了一点。
“嘻嘻,姐姐脸红了。”小姑娘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沈念安站在原地,脸颊竟真的有些发烫。她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姑娘亲,而且是在这种地方,这种场合。
就在这时,楼下的阮景盛似乎察觉到了二楼的动静,猛地抬头,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来,直直落在沈念安藏身的阴影处!
“谁在那儿?!”他厉声喝道,推开怀里的姑娘,就要往二楼走。
沈念安心里一凛,知道不能再待下去。她迅速转身,借着回廊的柱子遮挡,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醉春楼的后巷里。
直到跑出两条街,确认没人跟踪,她才停下来,靠在墙上喘气。
刚才那小姑娘的意外一吻,差点让她暴露。而阮景盛的警觉,也超出了她的预料。
“看来,阮家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沈念安摸了摸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触感,她皱了皱眉,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越是这样,越要查清楚。”
她不知道,此刻的醉春楼里,阮景盛站在二楼回廊,看着空荡荡的阴影处,脸色阴沉得可怕。
“找到人了吗?”他问身后的护卫。
护卫摇摇头:“回公子,人跑了,只在墙角发现了这个。”
护卫递上来的,是一小块蹭掉的易容膏。
阮景盛捏着那块膏体,指尖泛白:“查!给我查遍整个峦州,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他隐隐觉得,这个暗中监视他的人,或许和后山的秘密,和老爷子的反常,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那个无意中亲了沈念安一下的黄裙小姑娘,此刻正躲在后台,摸着自己的嘴唇,嘿嘿直笑。
“那个姐姐真好看,比画里的仙子还好看……”
她不知道,自己这无心的举动,不仅差点坏了沈念安的事,也让阮景盛的疑心更重,让这场围绕着阮家的暗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听风楼的密室里,烛火跳动着幽微的光。沈念安坐在案前,面前摆着十几个小巧的瓷瓶,瓶中装着半透明的液体,里面游动着几近透明的小虫——那是她耗费三天用血炼制的听声蛊。
这蛊虫是南疆秘术的变种,体型极小,能藏在人的发丝或衣缝里,不会伤人,却能将附近三丈内的声音,通过特殊的频率传递给养蛊人。对付阮景盛这种警惕性极高的人,明着跟踪已行不通,只能用这种隐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