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这两个字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瞬间将阳台旖旎温存的气氛冻结。
江辰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眼神里的光芒迅速褪去，重新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立刻接听，只是任由手机在掌心固执地震动着，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
林妙妙刚刚被喜悦充盈的心，也随着他神色的变化而缓缓下沉。她看着江辰紧绷的下颌线，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他的手指冰凉。
感受到她手心的温暖，江辰微微一怔，低头看了她一眼。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要从她这里汲取某种力量。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并将手机放到耳边。
“父亲。”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刚才那个深情告白、会因为她一个点头而欣喜若狂的人只是幻觉。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隐隐传来，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威严的、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
江辰只是听着，偶尔回应一两个简短的“嗯”、“知道”、“我会处理”。
林妙妙站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心里沁出的细微冷汗，和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她忽然明白，他独自面对的家庭压力，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
通话时间不长，大约只有两三分钟。
江辰挂了电话，将手机收起。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学长……”林妙妙轻声唤他，带着担忧。
江辰转过头，看向她。他眼底的冰冷在触及她关切的目光时，微微融化了一些。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依旧有些泛红的眼角，动作温柔。
“没事。”他低声说，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告诉自己，“只是例行询问。”
他知道她不信，但他显然不打算多说。他牵起她的手，力道坚定：“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回到喧嚣的餐厅内部，温暖的空气和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那缕无形的低压。江辰依旧护着林妙妙，但神情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冷峻，那是他面对外界时惯有的保护色。
晚餐结束后，回学校的大巴车上，江辰依旧坐在林妙妙旁边。他没有再闭目养神，而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侧脸线条冷硬，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妙妙心里有些忐忑。关系的转变带来的喜悦，被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蒙上了一层阴影。她不知道江父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绝不仅仅是“例行询问”那么简单。
她悄悄伸出手，小指轻轻勾住了他放在腿上的手的小指。
江辰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转过头看她。
林妙妙没有看他，依旧望着前方，耳朵却悄悄红了。这个带着点试探和依赖的小动作，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胆的安慰。
江辰眼底的冰霜似乎被这个细微的动作悄然击碎了一角。他沉默着，然后缓缓地，将她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的掌心，十指交缠。
他没有说话，但紧握的手心传递过来的温度和力量，让林妙妙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至少，此刻，他们是并肩的。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按下了一个奇妙的开关。
江辰不再是那个只在“需要”时才出现的合约男友。他开始真正地、笨拙却又坚定地融入林妙妙的生活。
他会一大清早就等在她宿舍楼下，手里提着不同口味的早餐，理由是“顺路”；他会在她晚上熬夜赶稿时，抱着一堆专业书出现在编辑部自习室，坐在她对面，美其名曰“监督”她早点休息，实则在她揉眼睛时，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他甚至会陪她去吃她最喜欢的、藏在巷子深处的麻辣烫，穿着价格不菲的大衣，坐在油腻的小桌子旁，皱着眉头看她被辣得吸溜吸溜，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碗里她不喜欢的香菜挑干净，再把嫩滑的牛肉片夹到她碗里。
他依旧是那个众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学神江辰，但在林妙妙面前，那座冰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他依然话不多，但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专注和纵容。他会因为她一句无心的“这家奶茶不错”，就记下来，下次买给她；会在过马路时，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侧；会在她因为学业或工作烦恼时，用他强大的逻辑思维，三言两语帮她厘清头绪。
林妙妙也渐渐放下了最初的拘谨和不安。她开始习惯身边有他的存在，习惯他沉默的守护和笨拙的体贴。她甚至会在他因为学生会工作忙得忘记吃饭时，拎着外卖去他办公室“查岗”，看着他有些惊讶却又迅速亮起的眼神，心里像浸了蜜一样甜。
他们像所有普通校园情侣一样，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在操场散步，一起在食堂争论哪个窗口的菜最好吃。那些曾经为了“表演”而刻意做出的亲密举动，如今变得自然无比。牵手，拥抱，甚至在他送她回宿舍楼下，趁着夜色和树影的遮掩，他会快速地、轻柔地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红着耳根转身离开。
每一次，都让林妙妙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却又忍不住在夜深人静时，反复回味。
原来，真实的恋爱，是这样的感觉。不再是患得患失的猜测，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表演，而是笃定的、温暖的、充满烟火气的陪伴。
这天晚上，林妙妙在图书馆赶一篇稿子，江辰坐在她对面处理学生会的文件。安静的阅览区里，只有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
林妙妙遇到一个表述上的难题，卡壳了许久，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拿走了她面前的笔记本。是江辰。
他快速浏览了一下她纠结的部分，然后拿起笔，在旁边空白处写下了几个关键词，又画了一个简单的逻辑导图。
“试试从这个角度切入。”他将笔记本推回给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
林妙妙看着他那清晰有力的字迹和简洁明了的思路，茅塞顿开，惊喜地抬头看他：“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江辰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笨蛋。”
亲昵自然的动作，带着宠溺的语气，让林妙妙心里甜丝丝的。她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感觉思路前所未有的顺畅。
当她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满意地保存文档时，才发现对面的江辰不知何时已经处理完了工作，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
“写完了？”他问。
“嗯！”林妙妙用力点头，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和喜悦。
“走吧，送你回去。”江辰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初冬的夜风带着寒意，林妙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下一秒，一条带着他体温的围巾就轻柔地裹住了她的脖颈。
是他常戴的那条灰色羊绒围巾，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
林妙妙抬头看他，他只穿着毛衣，鼻尖被风吹得有些泛红，却神色如常地牵起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温暖瞬间从指尖传递到全身。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林妙妙看着两人在路灯下依偎的身影，看着从他口袋里延伸出来的、紧紧交握的手，心里被一种巨大的、近乎不真实的幸福感填满。
她几乎要忘记了那通来自他父亲的、不愉快的电话，忘记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巨大的家世鸿沟和未知的压力。
直到她的手机，在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林妙妙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而礼貌的男声。
“我是，您哪位？”
“林小姐您好，我是江氏集团董事长秘书，我姓王。江董事长想邀请您明天下午三点，到集团总部他的办公室一叙，不知您是否方便？”
林妙妙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江董事长……江辰的父亲？
他……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