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云的手还在抖，搪瓷杯歪在掌心，灵泉水洒了一地。她想把它扶正，可手腕上的玉镯突然烫得像块烧红的铁片，猛地一震，整棵树都跟着晃了一下。
三片灵魂树叶同时亮起，又瞬间变暗。
沈临原本跪在地上，正把匕首残片往土里压，忽然整个人僵住。他的手指抽搐着，像是被人从背后掐住了喉咙，瞳孔一点点失焦。下一秒，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上，头顶是炸裂的星空，战友们倒在他脚边，皮肤一寸寸化成灰。有人喊他名字，声音越来越远——那是他最后一次听见活人的声音。
谢昭的戒指开始发烫，贴着皮肤往下渗血。他眼前的数据流突然扭曲，变成一条条锁链从地面钻出，缠住他的脚踝、手臂、脖子，把他拖进冰层。耳边响起机械音：“基因缺陷者，清除。”他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正在输入终止程序，而冷冻舱里躺着一个小女孩，睁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陆承的能源芯片爆了火花，左臂“咔”地一声卡死。他感觉身体被拉回那个仓库，四面都是火墙，门外站着穿黑西装的人，手里拿着评分表。“情感冗余，资产减值。”他们说，“销毁。”他撞门的手砸下去，只留下一道带血的抓痕。
吴佩云察觉不对劲，抬头一看，三人全变了样——沈临嘴角溢血，牙关咬得咯咯响；谢昭额头青筋暴起，指甲抠进了太阳穴；陆承半边身子歪斜，机械臂冒出黑烟，却还死死撑着没倒。
“喂！醒醒！”她伸手去摇沈临，结果手刚碰到他肩膀，一股冷风就从树根底下冲上来，卷得她差点仰过去。
生命之树的叶子开始燃烧。
不是明火，是那种从叶脉里透出来的赤光，烧过的地方留下焦黑痕迹，飘下来的灰落在地上，竟浮出几个字：
“我不配被爱。”
接着第二片叶子燃起，灰烬落地又显形：
“情感是错误代码。”
第三片，最后一个字浮现时，吴佩云的心狠狠一沉：
“我只能用钱买陪伴。”
她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诅咒，是他们藏在心里的话，被契约反噬给逼了出来。
“你们三个……还真是会给自己找罪受。”她低声骂了一句，抬手就往指尖咬了一口，鲜血滴进树根。
土壤吸进去的瞬间，火焰顿了一下。
她盘腿坐下，闭眼沉入手镯空间。灵泉水面泛起涟漪，映出的不再是实验室，而是三个画面：一个少年抱着弟弟蹲在诊所外哭；一个人深夜坐在实验室，桌上摆着没人送的生日蛋糕；还有一个孩子蜷在仓库角落，手里攥着一张画满笑脸的纸。
这些都不是什么惊天秘密，但偏偏是最疼的那一部分。
她睁开眼，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砸进意识连接里：“沈临，你救不了所有人，但你救了我。那天你说我菜种得难吃，结果半夜偷喝了三杯灵泉，杯子都没洗。”
沈临的身体颤了颤。
“谢昭，你总说数据最准，可你连续三个月买了我直播间的草莓福袋，备注写‘请务必随机到我’。你当我不知道？”
谢昭的呼吸重了几分，按着太阳穴的手松了一点。
“还有陆承，你嘴上不说，可我每次搬家，新住处的厨房都多一套锅碗瓢盆，尺寸刚好适合我。上次烧糊的辣椒还在冰箱里放着吧？你说那是‘珍贵食材标本’？骗鬼呢。”
陆承的胸膛剧烈起伏起来，挡在她身前的姿势更紧了。
吴佩云继续说着，语气软下来：“我知道你们怕。怕自己不够好，怕撑不住，怕最后还是失去。可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不走。就算你们觉得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我也认定了你们。”
她抬起手，把手镯往树干一贴：“要裂就裂吧，反正我这人最擅长修修补补。菜苗歪了我能扶正，你们心态崩了，我也能慢慢哄回来。”
话音落下的刹那，最后一片燃烧的叶子缓缓落下，停在她膝前。
那上面映着的画面，是一个雨夜，沈临穿着军装站在墓地，摘下眼镜擦了又擦，最后蹲下去，把一瓶辣椒酱放在碑前，轻声说：“你说想尝尝地球味道，现在有了。”
吴佩云看着那一幕，鼻子一酸，赶紧甩头。
她抓起搪瓷杯，一口气喝完剩下的灵泉，然后仰头喷向空中。水雾散开的瞬间，她调动空间权限，在三人意识间搭起一座桥——不讲道理，不列证据，只让彼此看见对方的伤疤。
沈临在幻象中听见谢昭喃喃：“我以为只要算得够准，就能避免悲剧。可看到你为她流血的时候，我的检测仪根本读不出心跳频率。”
谢昭听见陆承嘶吼：“我有万亿资产，却连一场普通的家庭晚餐都拼不出来。她笑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缺了一块’。”
陆承则看见沈临跪在战友墓前，第一次摘下眼镜，眼泪砸进泥土。
三个人几乎在同一刻睁眼。
沈临的右手指节全是血，但他死死握住了吴佩云的手。
谢昭的戒指裂成两半，掉在地上，可他左手抬了起来，轻轻搭在树干上，声音沙哑：“我不是……在纠错。”
陆承的机械臂彻底报废，冒着黑烟，整个人靠在树上喘气，却咧了下嘴：“她说辣椒酱……挺好闻。”
吴佩云刚想笑，忽然脸色一变。
天边传来低沉嗡鸣，像是金属撕裂空气的声音。她抬头，只见远处星海边缘，数十艘战舰调转方向，炮口对准农业星，一团暗紫色的能量球正在成型，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
“他们发现假信号了。”她喃喃道。
沈临抹了把脸，啐了一口血沫：“还能撑多久？”
“防护罩最多抗一轮齐射。”陆承盯着天际，嗓音发紧，“备用能源还没完全接上。”
谢昭低头看了眼破碎的戒指，又望向吴佩云：“如果我把基因链直接接入树心，或许能提前激活防御矩阵。”
“你会死。”沈临立刻打断，“那种强度的能量冲击，你的神经系统撑不过十秒。”
“那就九秒。”谢昭平静地说，“足够了。”
吴佩云猛地站起身，却被手镯一扯，踉跄了一下。她低头看去，玉镯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和之前坐标不同，这次是一串数字倒计时：**00:07:23**。
“它在提示什么？”她皱眉。
沈临凑近看了一眼：“不像时间，倒像是……频率编码。”
谢昭眼神一动：“等等，这串数值……和地球古语里的‘共生’发音一致。”
“所以呢？”陆承问。
“所以也许，”吴佩云忽然抬头，目光扫过三人，“我们不用谁去送死。我们可以一起活。”
她把手伸向天空，掌心朝上，玉镯旋转一圈，绿光暴涨。灵泉水从虚空中涌出，在她指尖凝聚成三滴晶莹的珠子。
“拿着。”她分别塞进三人手里，“别问有没有用，也别算成功率。我就一句话——信我，就像我信你们一样。”
沈临握紧那滴水，指腹蹭了蹭她的手腕：“行啊，种地的。这次听你的。”
谢昭将水珠贴在胸口，闭了闭眼。
陆承没说话，只是把剩下半截机械臂卸了下来，扔在地上，空着手握住她的另一侧。
四个人围成一圈，手贴着手，能量顺着掌心流转。
生命之树发出一声低鸣，残存的叶子尽数燃起，这一次不是毁灭，而是蜕变。焦黑的枝干裂开缝隙，嫩绿的新芽从中钻出，迅速蔓延，形成一道光幕般的屏障，笼罩整片花海。
天边，舰队主炮充能已达百分之九十四，暗物质能量球越胀越大。
吴佩云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断了又连上，疼得她咬破嘴唇。
她听见沈临在耳边说：“疼就说出来。”
听见谢昭低声念着一串她听不懂的音节，像是某种古老的誓约。
听见陆承说：“我在。”
她抬起头，看着即将落下的毁灭之光，轻轻说了句：
“准备好了吗？”
沈临捏了下她的手指。
谢昭点了点头。
陆承往前半步，挡住她半个身子。
炮火映亮了他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