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吴佩云没回头,手里的搪瓷杯还残留着半口灵泉水,杯壁烫得几乎握不住。
她往前走了一步,脚底踩到一块翘起的金属板,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四周的玻璃罐忽然微微震动,像被什么唤醒了。
玉镯猛地一热,灵泉水面浮现出第一段画面:一个男孩跪在实验台前,额头磕出血,嘴里喊着“求您停下”。那眉眼,是谢昭。
她咬了下嘴唇,继续往里走。
第二步落下时,耳边响起婴儿哭声,和时间裂隙里听到的一模一样。这次更近,像是从头顶传来。她抬头,天花板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培养舱,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根试管,编号依次亮起——L-01、x-02、c-03。
第三步,地面开始渗出暗红色液体,顺着她的鞋底蔓延。不是血,但带着铁锈味,黏稠得像旧机油。
“你还真敢进来。”声音从最深处传来,平稳,冷静,不带情绪。
吴佩云抬眼看去。
轮椅上的男人推着自己滑出阴影,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他左手握着一把手术刀,刀身泛着幽蓝光泽;右手搭在膝上,指尖轻轻摩挲一本泛黄笔记。
她没说话,只把搪瓷杯往怀里收了收。
“你看过他们的童年了?”郑旭轻笑,“那你应该知道,他们从来就没真正活过。”
“我只是来找证据。”她开口,声音比想象中稳,“毁掉这个鬼地方。”
“证据?”他低头翻开笔记,“每一页都是命换来的,你现在站的地方,三百年前就埋了十七个孩子。”
他抬起手,指向右侧墙壁。那里有三排抽屉,像是老旧档案柜。
“要找什么?沈临为什么总做噩梦?谢昭的基因编码是谁改的?陆承那个能源核心,怎么会在五岁就植入体内?”
吴佩云盯着他,慢慢走向那排抽屉。
“答案都在里面。《L-01实验日志》《x-02失败记录》《c-03能源监测》——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他们不是后代,是复制品。”
她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本皮质日记,封面上压着一枚军牌。她认得那枚牌子,沈临洗澡时总会挂在挂钩上。
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
“第7次注射后,L-01出现剧烈排斥反应,体温升至41.6度,持续尖叫三小时。建议终止实验。”
她翻到下一页,纸张边缘渗出褐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再翻,文字突然消失,整页空白。
第二个抽屉打开,是谢昭的基因图谱复印件,夹在另一本日记里。标题写着《失败记录》,内容却全是计算公式和死亡名单。
她一眼扫到一行字:“999号实验体存活率不足0.7%,建议回收能量。”
第三个抽屉最深,拉出来时带出一小块焦黑的金属片——陆承曾拿给她看过的能源芯残骸。
日记封面写着《能源监测》,内页贴满照片:一个瘦小男孩蜷缩在角落,手腕绑着电极线,眼神空洞。最后一张,是他抱着一个小女孩,两人脸上都有淤青。
她喉咙发紧,把三本日记叠在一起抱在胸前。
“你以为他们在长大?”郑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们只是在重复。”
她转身,看见他正用手术刀划开手臂,鲜血滴进控制面板的凹槽。
“每一次受伤,每一次崩溃,都是初代记忆在苏醒。我只是帮他们找回真正的自己。”
警报灯无声闪烁,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由红转蓝。玻璃罐中的试管开始共振,发出低频嗡鸣。
吴佩云感觉手镯越来越烫,灵泉水剧烈晃动,映出地下最底层的画面:三具幼童躯体躺在营养液中, monitors 显示心跳微弱但稳定。
她终于明白那些日记为什么会被抹除——不是为了隐藏,是为了防止有人提前看到结局。
“你说他们是复制品……”她声音有点抖,“那w-00是什么?”
郑旭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忽然变了,像是第一次认真看她。
“w-00,无编号者。唯一一个没被打上标签的生命体。”
他顿了顿,“你是意外。穿越那天,你的血激活了时空碎片,也唤醒了沉睡的计划。你不是参与者,你是钥匙。”
“什么钥匙?”
“能让他们彻底回归的钥匙。”他指了指最里面的三座大型培养舱,“你看清楚了。”
舱门缓缓开启,营养液排空。
三个孩子悬浮在半空,闭着眼,皮肤透明得能看到血管脉络。一个眼角带泪痣,一个眉峰如刀刻,一个唇形温柔似笑。
五岁的脸,和她记忆里的模样一模一样。
吴佩云后退一步,脚跟撞到操作台。
“你不是想控制生命能量?”她喃喃道,“你是想……替换他们?”
“替换?”郑旭笑了,“我是在拯救。他们本该活下来的。是我当年手软,才让实验中断,让他们流落在外,被人当成怪物养大。”
他撑着轮椅站起来,动作缓慢却坚定。
“现在,我可以把属于他们的身体还回去。只要找到匹配的灵魂容器——比如你。”
吴佩云猛地攥紧玉镯。
“你想用我的空间?”
“不。”他摇头,“我要用你的存在。你是唯一不受控的生命变量,你的能量频率能打开最终融合程序。”
他一步步靠近,手术刀尖端泛起蓝光。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们拼命保护你,以为在守护一个普通人。可其实……你才是最初的起点。”
吴佩云往后退,直到背抵住墙壁。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三本日记,忽然蹲下身,把它们并排放在地上。然后掏出搪瓷杯,将最后一口灵泉水倒在日记封面上。
水珠滚动,渗入纸张。
刹那间,三股记忆逆向回溯——
她看见沈临在战场外嚎啕大哭,不是因为战友死了,而是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他原本就是那个被注射的孩子,那一秒的犹豫,是初代意识在挣扎。
她看见谢昭跪在父亲面前,不是求停实验,而是在哀求:“别把我关回去,我不想再当999号!”
她看见陆承抱着妹妹,在爆炸前一秒死死护住她的头——那个女孩,后来死在了第三次移植手术台上。
这些不是实验记录。
是人格备份。
是三百年前没能说完的话,被一代代传下来,藏在基因里,等着某一天被唤醒。
“所以……”她抬头,直视郑旭,“你不是疯子。”
“我不是。”他平静地说。
“你把自己也当成实验品了。”
他沉默片刻,卷起左臂袖子——皮肤下嵌着一块晶体,位置和谢昭脊柱上的一模一样。
“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活下来的初代研究员。我们都被抛弃了,除了你。”
他伸出手,“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
吴佩云没有动。
她缓缓抬起手腕,玉镯表面浮现一道裂痕,像是随时会碎。
灵泉水只剩最后几滴,在杯底轻轻晃荡。
她忽然笑了下,把搪瓷杯举到嘴边,喝下最后一口。
“你说我是钥匙?”她抹了抹嘴角,“可你忘了件事。”
“什么事?”
“种地的人,最知道什么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该拔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