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芽又往上顶了两毫米，像一根不肯低头的倔强手指。
吴佩云盯着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搪瓷杯边缘。终端屏幕还亮着，观看人数停在八万三，弹幕刷得慢了些，但仍有零星几条飘过：【主播睡了吗】【那水到底啥成分啊】【建议出个种菜教程】。
她没回，也不敢松劲儿。
刚才那一滴灵泉催芽的事做得隐蔽，可谁知道外面有没有人正拿高倍扫描仪盯着这破窝棚？她把杯子往腿边挪了挪，顺手将裤兜里的备用种子袋摸出来压在下面——真要有人冲进来抢，她至少还能撒一把迷眼睛。
风雪拍窗的声音忽然一断。
不是停了，是被什么重物撞开的节奏盖过去了。
咚！
铁门猛地一震，焊缝崩开一道裂口。
她瞬间弹起，锄头抄在手里，背脊贴墙，眼睛死死盯住门口。终端蓝光映在她脸上，一闪，再闪。
第二下撞击更狠，门框变形，冷风卷着雪渣子灌进来。
“谁？！”她吼出声，声音比自己预想的稳。
门“哐当”砸地，一个高大身影踏了进来，带进一身寒气和……血腥味。
白大褂，沾着暗红血渍的袖口，左腕别着个军用匕首形状的袖扣。眼镜链垂在胸前，晃了半秒才停。
男人扫了眼角落的种植盆，又看向她手里锄头，嘴角一扯：“你这防御工事，比战地临时掩体还糙。”
她不接话，锄尖往前一递：“擅闯民宅，不怕我报警？”
“报。”他抬手推眼镜，“这星球连警局都没有，信号塔还是废的。”
她眯眼：“你是谁？临渊医疗那个打赏的？”
“沈临。”他报完名字，从胸口掏出个小仪器，对着她手腕方向点了下，“心率120，呼吸频率28，瞳孔轻微扩张——你紧张得快把自己吓死了。”
她冷笑：“谁家医生半夜带着心理检测仪私闯民宅？你还差个电击棒就齐活了。”
“我不用电击棒。”他收起仪器，目光落在她一直遮挡的左手腕上，“我用事实说话。三个小时前，我在前线站台抢救三名冻伤患者，重度组织坏死，常规治疗无效。其中一个，是你直播里看到的那个打赏Id‘临渊医疗’本人。”
她装傻：“哦？那您该去感谢我的玉米，说不定是它散发的生命磁场治好了他。”
“少扯。”他往前一步，“他们用了你终端自修复时溅出的那滴水。伤口愈合速度提升400%，细胞活性恢复至青年水平。这不是磁场，是能量干预。”
她心头一跳，面上却咧嘴一笑：“哇，您这编故事能力不去写网文可惜了。要不我给您开个直播专场？标题就叫《当代医生如何靠吹牛评职称》。”
他没笑，反而又近一步，视线锁住她身后那盆刚发芽的玉米：“你种的东西长得太快。星壤贫瘠，光照不足，按理说七天才能破土。它六小时就冒头了，还泛绿光。”
她握紧锄头：“可能是我祖传秘方浇的吧，祖母传下来的灵泉水，专治不孕不育、秃头焦虑、老板画饼。”
“灵泉？”他重复一遍，忽然伸手去碰终端旁的搪瓷杯。
她反应极快，猛地掀翻杯子。
水泼出去一半，正中他鼻梁上方。
镜片瞬间蒙上一层薄雾，泛着微不可察的绿意，像是被露水打湿的玻璃。
“操！”他退后半步，抬手抹脸，动作却顿住了。
不是因为水凉，而是他另一只手里，心理检测仪屏幕正疯狂跳动：【环境能量波动异常↑↑↑】【样本活性指数超出测量上限】。
她趁机往后缩，袖口一滑，玉镯藏进工装裤兜，同时意识沉入空间，确认灵泉池水位正常——还好，只是泼出去一点，没被动根。
沈临擦干净眼镜，重新戴上，眼神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审视，多了点……兴味。
“你这水，不止能修设备。”他低声说，“它在改写生物规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嘴硬，“我只知道你再不走，下一杯我就往你嘴里灌。”
他没动，反而从白大褂内袋掏出一张微型芯片，轻轻贴在终端侧面：“这是三名患者的治疗前后数据，包括体温、血氧、细胞再生曲线。你自己看。”
她没伸手。
他也不勉强，转身就走，靴子踩过门槛前，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辈子。这种东西，不会只引来我一个。”
门在他身后关上，没锁。
风雪重新封住缺口。
她没动，等了整整五分钟，才敢靠近终端。
芯片还在，表面光滑，看不出端倪。她试着拔，纹丝不动。
正要动用空间能量剥离，忽然发现终端自动读取了内容——三组生命体征曲线图跳出来，每一条都陡得离谱，尤其是使用灵泉后的那段，像是被人拿笔往上狠狠提了一笔。
她盯着看了十秒，忽然意识到不对。
这些数据……真实得过分。没有修饰，没有夸大，连副作用都标出来了：两名患者出现短暂嗜睡，一人指尖发麻持续十二分钟。
如果是伪造，没必要加这些细节。
而且……那人来的时候，袖角真的有血。不是喷溅状，是浸染的，像是长时间接触伤口留下的。
她慢慢坐回角落，手指无意识敲着膝盖。
刚才那一波对峙，看似她占了上风——泼水、赶人、守住秘密。可细想下来，对方根本没动手抢，也没威胁，甚至连匕首都没掏出来。
他只是……来看一眼，测一下，留个数据，走了。
像做实验。
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起身，在门边雪地上搜寻。
找到了。
一小滴干涸的水渍，粘在金属门框内侧，几乎看不见。
她蹲下，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
空。
不是蒸发，是被人用棉签吸走后残留的痕迹。
她心头一沉。
他偷了样。
玉镯忽然轻轻震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温温地贴着她的皮肤。
她低头看着那滴残迹，又抬头望向终端。
屏幕上，玉米苗又长高了半厘米，嫩叶边缘微微卷起，像是在呼吸。
她伸手摸了摸叶片，凉而润。
然后她打开终端后台，找到直播回放功能，准备剪一段纯种植画面上传。
手指悬在“开始录制”按钮上，停了几秒。
最终，她点了进去。
不是录新内容。
而是调出刚才直播的最后十分钟，放大音频波形图，逐帧检查是否有异常信号外泄。
与此同时，终端侧面的芯片内部，一枚微型追踪器正试图激活。
但它发出的脉冲刚冒头，就被一圈无形的能量场吞没。
像是被什么更安静、更深的东西，一口咬住了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