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黑金古刀,掌心被刀柄上的纹路硌得生疼,像是有东西在皮肉底下爬。双煞站在阵图两边,一个提刀,一个握链,眼睛死死盯着我,没动,也不说话。我能感觉到左肩那道伤正在发冷,被锁链擦过的皮肉像结了冰,血流得越来越慢,连抬手都费劲。
他们不是要杀我。
他们在等我先动手。
阵图上“双生同灭”四个字还在微微发亮,光晕一跳一跳的,像脉搏,又像某种倒计时。这局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着走出去——要么死一个,要么两个一起毁。可我不信。阵法要的是纯血双魂共临此地,但它没说这两个魂必须在一个身体里。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那道旧疤裂开了,血慢慢渗出来,浮在皮肤表面,不往下滴,反而轻轻颤着,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吸着往空中飘。我猛地抬头,看向双煞——他们的眉心几乎同时闪出一点红光,极短,一闪即逝。
就是现在。
我反手用刀锋划开整只手掌,血一下子涌出来。我没擦,也没管,只是抬起手,把血甩出去。血珠飞进空气的瞬间,四周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嗡鸣,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被人拨了一下。血点落在双煞眉心,立刻燃起赤色火苗,不烫,也不扩散,就那么安静地烧着。
他们动不了了。
身体僵在原地,眼神开始晃,像是意识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往外抽。我知道时间不多。这种契约不是召活人,是借血引魂,把曾经和我并肩过的人从记忆里拽进这片空间。她不会真的来,来的只是她的影子,是我脑子里那个挥匕首的人。
风忽然变了。
一道人影从血雾里走出来。
她穿着改小的族老长袍,腰间挂着青铜铃铛,双手各握一把短匕。脚步很轻,落地几乎没有声音。她走到我面前,没看我,只盯着双煞。
张雪刃。
虽然是幻影,但她站在这里的样子太真实了。我记得她在冰湖那次也是这样,背对着火光走过来,一句话不说,直接挡在我前面。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疑问,也没有安慰,只有一种我懂的东西——信任。不是因为谁说了什么,而是因为我们打过同样的仗,见过同样的死法。
她往前走了两步。
双煞这才反应过来,同时出手。左边那个挥刀劈下,右边那个甩出锁链。她没躲,反而迎上去,双匕交叉格住刀刃,借力一旋,脚尖点地翻到左煞身后,匕首顺势刺向后颈。动作干净利落,和我记忆中分毫不差。
她知道怎么打他们。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类东西。
右煞的链子扫过来,她侧身避过,反手一刀割断链条。链子断了一截,掉在地上发出闷响。她没停,继续逼近左煞,两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和匕影交错,打得难分难解。
我站在阵心没动。
血契一旦开启就不能中断,我得维持这个状态。每出一招,她的影子就越淡一分,我知道她在消耗我的气血。但我不能收手。这一战必须赢,哪怕只是赢一次。
她终于找到空隙。
一个翻身跃起,双匕合拢,直插左煞胸口。刀刃没入的瞬间,左煞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像是金属断裂的声音。他身子猛地一震,眼睛瞪大,瞳孔里的金色开始褪去。
然后,她的左肩突然裂开了。
衣料崩碎,露出底下一道深红色的印记。那不是新伤,是旧痕重新浮现。纹路清晰,像一对交叉的短刃,周围环绕着细密的符线。我认得这个图案。那是支派双刃使的族纹,只有在血脉完全觉醒时才会显现。
她母亲当年用匕首刺穿她肩膀,就是为了封住这个印记。
可现在,它回来了。
血光顺着纹路蔓延,一直延伸到她的手臂。她拔出匕首,左煞的身体当场塌下去一半,像是被抽走了支撑的骨架。她站在那里,喘着气,肩上的族纹还在发烫。
右煞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攻击她,而是转向我,举起锁链就要砸下来。她立刻回身,挡在我前面,双匕交叉架住链子。这一次,她的动作慢了半拍。
我知道她撑不了多久。
但已经够了。
她回头看我,嘴角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根钢针,插进自己脖颈侧面。血顿时从针眼处涌出来,顺着她手臂流到匕首上。她的身影猛地一清,像是被重新点亮。
她冲了上去。
这一次她不再防守,全是进攻。每一刀都奔着要害去,逼得右煞连连后退。最后她一个突进,匕首从下方挑起,直刺其咽喉。右煞仰头想躲,但她早算好了角度,刀尖划破皮肤,深入半寸。
他停住了。
她站在他面前,呼吸急促,肩上的族纹忽明忽暗。
然后,她的身体开始变淡。
血雾一点点散开,她的身影像风吹过的烟,慢慢模糊。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看懂了。她在告诉我,这不是结束。
她消失了。
双煞还站着,但已经不动了。左煞胸口插着匕首,右煞咽喉带伤,两人都僵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一样。阵图上的光也暗了下来,“双生同灭”四个字不再闪烁。
我松开刀柄,单膝跪地。
左手撑住地面,右手还在流血。刚才那一阵施术耗得太多,眼前有点发黑。但我没倒。我抬头看向他们,发现左煞的眼睛正在变化。那颗金色的瞳孔慢慢转成黑色,里面闪过一丝极短的画面——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火堆前,手里拿着两把匕首,一刀刺进孩子的肩膀。
那是张雪刃的母亲。
画面一闪而过。
左煞的身体晃了晃,终于倒下。右煞紧跟着跪地,锁链脱手,重重砸在石板上。他们的尸体没有化作粉末,也没有爆炸,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阵图边缘。
我慢慢站起来。
左肩的麻木感还在,但能动了。我走到阵图中央,低头看脚下。刚才血滴落的地方,石板裂开一道缝,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泛着微光。我蹲下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一片冰冷的金属。
还没拿出来。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铃铛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