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停了。
灰尘还在往下落,像是从头顶石缝里筛出来的灰面。我跪在地上,左手撑着棺壁,右手已经把黑金古刀抽了出来。刀身还泛着红光,血纹未散,说明封印正在松动。我没抬头,眼角余光扫过那十个尸煞——它们全都僵在原地,动作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
刚才我用血在地上写了个“止”字。
现在那字已经被震出的碎石盖住一半,火势也压了下来。原本扑向我们的幽蓝火焰,忽然全数卷向左边通道,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口。可我知道,这平静撑不了多久。
低头看脚边。
一张纸角从浮灰中露出来,半截墨字沾了尘,但能辨出是信纸。我用刀鞘轻轻拨开周围的灰,发丘指探过去,夹起一角。纸很脆,边缘发黑,像是烧过又被救回来的。
指尖一碰,血就热了。
不是疼,也不是痒,是一股温感顺着血管往上爬。麒麟血认得这东西上的气息。翻过来一看,正面写着几行字,笔迹潦草,墨里混着点暗红,像是掺了朱砂,又像是干透的血。
“灰袍人持族纹玉牌,速避。”
八个字。
我盯着看了两秒,脑子没反应,身体先动了。攥紧信纸,抬眼看向靠在棺材边的张念。他还昏着,脖子上的玉牌贴着皮肤,烫得几乎要起泡。我拉开他衣领,看清玉牌背面的纹路——和信纸上那几个字的笔锋走向,一模一样。
是他父亲写的。
守墓队长三十年前留下的密信,被人撕成两半。一半藏在机关深处,另一半……可能早就化成了灰。而这一半,是从断臂尸煞身上掉下来的。
我转头看向那个主控的尸煞。
它的右臂没了,齐肩断裂,断口渗出青铜碎屑和黑色液体。刚才那一刀砍得不深,但它反应剧烈,像是伤到了核心。它站在原地,既不追也不退,只是低着头,眼眶里缓缓流出两道黑线,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这不是普通的尸煞。
它是张远山改造后的活体钥匙,炼成了双生尸煞之一。而它现在流的泪,不是机械故障,是残存意识在挣扎。
我没有犹豫。
咬破指尖,一滴血弹出去,落在信纸上“灰袍人”三个字上。血刚触纸,整张信纸猛地腾起一阵青烟,字迹扭曲,浮现一行新痕:
“……玉牌为钥,不可近身……”
只闪了一瞬,便消失无踪,仿佛被人抹去。可就在那一刻,断臂尸煞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响,像野兽受伤时的呜咽。它抬起仅剩的左臂,手指抓着空气,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但它的眼泪,流得更急了。
我立刻将信纸甩出,砸向最近一具扑来的尸煞。纸片贴上它的胸口,那具尸煞脚步一顿,膝盖重重砸地,头垂下,不动了。旁边两具也晃了晃,动作迟缓半拍。
机会。
我一把扛起张念,转身冲向第三具青铜棺。这里偏,火光照不到死角,且棺底曾有暗格,结构不稳,适合藏身。我把张念放下,让他背靠棺壁坐着,顺手撕下冲锋衣一角,蘸了点刚流出的血,按在他玉牌裂开处。
黑气蔓延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皮肤上的裂痕仍在,但至少没再恶化。我看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再拖下去,血脉反噬会直接烧断他的经脉。
必须快。
回头望向那些尸煞。
七具已重新站稳,呈扇形围来,步伐整齐,关节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主控尸煞站在最后,左手机械臂缓缓抬起,指向我。它的金瞳锁定了我,而我颈间的麒麟纹微微跳动,像是被某种存在盯上了。
它知道我是谁。
也知道我体内的血,能唤醒什么。
我摸了摸怀里的信纸,确认它还在。这张纸不能丢,是三十年前真相的第一块拼图。张远山叛逃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带出这条消息。他被炼成尸煞,却仍把家书藏进机关,等着有人能看懂。
而现在,我看懂了。
灰袍人手持族纹玉牌,不是身份象征,而是开启“门”的钥匙。张念的父亲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写下警告。而张远山临死前,把这封信带进了祖坟,埋入棺阵之中,作为最后的警报。
问题是——谁是现在的灰袍人?
张怀礼已坠入“门”内,理论上不可能再现。可这信写的是“持牌者”,不是“张怀礼”。也许他已经找到继承者,或者……有人偷走了他的玉牌。
我握紧黑金古刀。
刀身仍在发热,但我不能再让它彻底觉醒。每一次动用真正形态,都在加速“门”中之物的苏醒。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火势开始回流。
左侧通道的火焰重新燃起,颜色由红转蓝,慢慢封住了出口。碎石不断从洞顶掉落,砸在棺材上发出闷响。整个地穴结构在松动,机关网正在重启。
主控尸煞迈步向前。
每一步都让地面轻颤。其余八具紧随其后,动作同步,刀尖朝外,形成合围之势。我知道,它们不会再给我第二次写血阵的机会。
我低头看了眼张念。
他眼皮动了动,似要醒来,却未能睁眼。我把他往角落推了推,确保不会被波及。然后站起身,将黑金古刀横在胸前,刀尖点地。
发丘指轻轻敲了敲刀背。
记忆碎片涌进来——不是画面,是声音。一段模糊对话,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响动。
“……你走不了……玉牌只能认一个人……”
“……我不走……我要她活着……”
声音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发现主控尸煞已停在我五步之外。它不再靠近,而是抬起左手,用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机械臂。
一下,两下。
和张怀礼的习惯,一模一样。
我盯着它,缓缓抬起右手,刀尖指向它的脸。
它知道我认出来了。
也知道这封信,已经改变了局势。
我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抵住棺材边缘。黑金古刀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头顶岩石又掉下一块,砸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裂成几瓣。
其中一块碎片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