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光点越来越近,我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金属板的温度。那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脑海——“起灵”。
没时间琢磨。脚步声已经逼到跟前,灯笼的光晕在通道壁上跳动,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我贴墙闪进左侧岔路,缩骨功收紧时肋骨旧伤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闷痛潮水般往喉咙口涌。来的不止一个人,脚步声像练过似的整齐,是养熟了的死士。他们走得慢,带着种猫捉老鼠的从容。
我屏住呼吸,把丘指按在地面上感受震动。三个,间隔两步,腰间坠着东西,不是刀就是铃。领头的人左手一直背在身后,动作发僵,右肩比左边高出半指——旧伤没养利索。这种细节往往能换命。
他们在岔路口停住。
有人低声问:“进了?”
没人应。
另一人蹲下身,手指抹过地砖缝,沾了点灰末舔了舔:“刚走,奔北去了。”
我心头一沉。这路本该是死胡同,可他们的判断准得邪门。是哪块铜片漏了气息?还是我身上的麒麟血太浓了?
领头的突然抬头看向通风管废墟。他面具下眼眶深陷,目光扫过柴堆角落,顿了顿。
我暗处握紧刀柄。他再往前半步,就只能拼命。
可他只是抬手打了个手势。三人调转方向,走向我原先藏身的右道。
我没敢放松。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拐角,才缓缓吐出口浊气。可就在这刹那,左肩突然窜起一阵刺麻,像冰锥扎进皮肉,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低头看,裹上的布条渗出血迹发黑。
不是寻常毒。
是阴煞入骨。
密室里中的那一箭,当时只当是擦伤,现在明白了——箭头上淬了东西,一种能绕开麒麟血警示、直侵经脉的阴寒。它蛰伏到现在,专挑我松懈时发作。
我咬牙抵住石壁,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麒麟血已经开始反扑,体内像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冷一热撞得五脏六腑都在颤。心跳一声声砸在耳膜上,嗡嗡作响。
不能再动了。
得先把这伤压下去。
发丘指探向地面,触到一丝微弱暖意。东南方向地温略高,麒麟血也在隐隐发烫——那是血脉在指路。
踉跄着穿过塌陷的甬道,外面是冰原边缘。风不大,雪却密实,沾在睫毛上结霜,视野模糊成白茫茫一片。远处有个低矮黑影,屋顶塌了半截,是猎户废弃的木屋。
挪到屋前,推门时轴榫发出枯哑的嘶叫。屋里空荡,墙角堆着朽木和兽皮,墙上挂把锈斧,刃口烂得豁牙咧嘴。
反手抵上门,扯下内衬布条塞紧窗缝。确认没有光漏出去,才靠墙滑坐在地。
左肩已经僵了。
解开衣扣,布条黏在伤口上,撕开时带下薄薄一层皮肉。创口四周发青,中间凹下去个小洞,像被什么东西嘬过一口。刀尖挑开皮肉,暗紫色的脉络正慢吞吞往心口爬。
这不是毒。
是封印反噬。
那股铁锈味的阴气,和青铜门里锁链的气息同源。有人把破损封印的煞气炼在箭上,专克守门人的血。
摸出怀里的铜片,掌心滚烫。它静悄悄的,看来不是解药,而是把钥匙。
现在没空深究。
咬破食指,将麒麟血滴在伤口边缘。血珠不散,凝成细线沿青痕游走,像在描一道残符。片刻后红线首尾相连,血光一闪即灭。
痛楚稍缓。
但我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麒麟血每用一分,“门”后的动静就醒一分。
靠墙阖眼,意识沉进血脉深处。那里有种奇怪的共鸣,像有另一个我在低语。不是幻听,是真实的牵引,就像小时候泡在血池里听见的呓语,断断续续,却从未停过。
这次格外清晰。
不是字句,是某种频率,和青铜熔炉里火焰的跳动一致。
猛然睁眼。
窗外雪未停。
挪到柴堆后的空地躺下,黑金古刀横在胸前。刀身温润,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外面寂静无声。
但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
不是人。
也不是那些死士。
它的脚步极轻,落在雪上几乎无声,可每一下都让地面微震,仿佛重逾千斤。它绕木屋走了半圈,停在西窗下,不动了。
我一动不动。
连呼吸都捻成细丝。
许久,它转身离开,步子迟缓,迈向冰原深处。
依旧维持原状。
直到确认它真正远去,才缓缓抬起左手。
伤口血痂正龟裂,一丝青气从裂缝飘出,雾似的升向屋顶。
麒麟血再次发烫,自心口涌向手臂,与青气绞缠。相接处响起细微嘶啦声,像凉水泼上热铁。
翻过手掌,发丘指轻划地面。
刹那间,画面炸开:冰窟四壁刻满蛇纹,中央立着无面石像,九根铁链缠住基座。有个灰袍人跪在像前,背对我,手握半截断刃。
他抬起头。
看不清脸。
但脖颈上的纹路,与我同源。
画面戛然而止。
我猛地抽手,指尖发麻。
屋外风声渐紧。
撑坐起身,重新握紧刀。
这时,头顶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踩踏。
是抓挠。
指甲刮过木板的声响,慢悠悠从屋顶一头划到另一头,最后停在正上方。
仰头。
一道裂痕在屋顶绽开,雪花从缝隙簌簌落下。
裂缝间,一只眼睛正朝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