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锈铁声
洞口外的黑影沉沉堵着。
连最后那点发灰的天光都被吞尽了。
洞里浓黑得喘不过气。
只有师父颈窝里，
那个黑得发亮的小孔洞，
微微缩了一下。
石头脸紧贴着师父冰冷的脖子。
冰得他牙关抖。
皮肤底下那种粘稠的、带着冰渣子的流淌感，
在师父胸口那块塌下去的地方，
一下一下地顶。
像是有什么东西，
要从那层死透了的薄皮底下拱出来。
顶起一个模糊的鼓包，
又无声地塌下去。
每一次起伏都带来更浓烈的腐败气味，
闷得石头眼前直发花。
洞口那边，
那两声生锈的钝铁摩擦声，
带着一种叫人磨牙的滞涩，
又一次慢吞吞地滑过来。
刮擦，
刮擦。
像是在故意蹭开什么东西。
更像是……舔？
石头脑子里猛地跳出这个黏腻的念头。
恶心得他脊背发僵。
紧贴着他身体的那侧师父肩膀，
隔着那层破布裹住的烂肉，
石头忽然感觉到一丝异常的弹动。
很微弱。
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僵死。
像是什么东西在里头微微地蜷了一下。
那一下，
带着一种近乎温热的……活气？
石头汗毛都炸开了。
死人不可能有这种动静。
师父胸口底下那无声的涌动猛地剧烈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推着师父沉重的身体，
极其明显地，
向着洞口的方向顶了顶。
那层塌陷的皮被下面拱动的东西扯得紧绷起来。
灰败的皮肤被顶得近乎透明。
底下隐约有深色的、
不祥的轮廓，
在无声地翻搅，
挪动。
石头双臂死死箍着师父往下坠的身体，
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的死色。
但他感觉自己抱着的，
已经不是一具尸体。
更像是一个被活物胀破的皮口袋。
那东西在里面撕扯，
翻滚，
嗅着洞外的铁锈味，
急不可耐地想要破出来。
左臂深处那个空荡荡的大坑里，
残余的寒气突然尖锐地刺了他一下。
像是某种迟来的呼应。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猛地窜上他整条膀子，
顺带顶住了他的下巴关节。
僵得他半个脸都木了。
洞口的刮擦声停了。
一片厚重的死寂压下来。
连洞顶滴答的水珠都像凝固了。
石头甚至能听到自己腔子里血液被挤压流动的闷响。
接着，
是第三声。
这一次声音清晰得多，
短促，
干脆，
带着一种干脆利落的咬合。
像是一口锈铁打造的獠牙，
对着空气，
空咬了一下。
冰冷的铁锈味隔着十几步远，
仿佛都扎到了石头的舌根底下。
师父塌陷的身体内部爆发出剧烈的挣扎！
一股惊人的力量猛地撞向石头紧绷的臂弯！
石头闷哼一声差点脱手。
他只能把牙咬得更紧，
双臂像铁箍一样死命卡着那具不断挣扎拱动的冰冷躯体。
指甲深陷进被腐血浸透的破布里，
抠到了下面正在搏动的、
冰冷的硬核！
那东西极其凶狠地向洞口方向顶撞着他的束缚！
每一次挣扎都裹挟着一股腐烂脏腑被打碎搅拌后才会有的、
又腥又馊的秽气。
熏得人喉咙发紧。
师父的脸在他颈侧无声地偏转，
那灰败死寂的皮肉之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撑开了早已僵硬的颌骨。
喉咙深处滚出一种沉闷的、
像是泥浆冒泡一样的声音。
咕噜噜……
那声音不是哀嚎。
更像是一种……极其贪婪的嘶鸣？
石头全身的皮肤都在那种垂涎的嘶鸣声中一层层发麻，
发冷。
洞口的铁锈声响第三次落下的余韵还未散尽。
一个更巨大、
更沉重的阴影，
毫无预兆地堵在了洞口仅存的黑暗边缘。
那东西移动时带起的微风中裹着浓重的，
带着铁腥的冰冷尘土味。
扑面而来。
压得人眼前一黑。
石头全身唯一还能使上力气的腰腿，
已经绷到了极限，
死死抵着洞壁，
勉强撑住自己不被怀里那股巨大的挣扎力道掀翻。
后背的冷汗早已经湿透。
又被洞里的寒气逼透，
冰片似的粘在皮肉上。
他能感觉到那巨大的阴影投下的压力。
近在咫尺。
冰冷的压迫感针一样刺着他的后颈。
怀里，
那股挣扎的力量骤然暴增！
带着一种彻底的癫狂！
撞得他肋骨生疼！
师父半边肩膀处的破布无声撕裂，
干瘪的皮肤上猛地向上拱起一块极其明显的棱角，
飞快地滚动着撞向骨头最边缘的皮肤！
那里皮肤本就薄如白纸，
被顶得瞬间绷亮！
显出底下一种深褐色的、
油亮坚硬的骨甲轮廓！
石头的左手！
那条几乎只剩空壳子的左臂，
指尖无意识地痉挛了一下，
猛地抬起！
像根沉重僵硬的朽木棍子，
带着一股无法控制的大力，
狠狠向下一捣！
不是朝着洞口追兵。
也不是为了按住怀里暴走的尸体。
那一下重重砸在了他自己的肋下！
紧挨着师父身体的地方！
沉闷的撞击声带着骨头脆响。
石头喉头一甜！
被他死命咽了回去。
左肋剧痛炸开，
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脑子一片混沌。
这胳膊像是脱离了他的身子，
被下面东西的狂暴吸引着，
捣穿了他的肋骨，
也要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