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霜在哭
石头靠着冰冷的岩壁，左臂悬在寒霜上，冻得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山洞里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滴答声。
他猛地低头。那片紧挨着师父头颅的灰白寒霜表面，靠近边缘的地方，凝出了一颗极其微小的水珠。水珠颤巍巍地挂在死寂的蜡状物上，然后，极其缓慢地，滴落下去，在冰冷的岩石上晕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深色小点。
融化了？
石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下。这鬼地方冷得能冻裂石头，这邪门的霜怎么会化？他死死盯着那片寒霜，眼睛瞪得发酸。不是错觉！就在他眼皮底下，那灰白的、蜡油般的表面，极其缓慢地……失去了一点凝实感，边缘似乎……软塌下去一丝丝？像蜡烛被无形的火苗烘烤着。
寒意，那股纯粹的、能压制他手上邪门玩意儿的死寂寒意，似乎……变弱了？从他掌心透进来的冷，没有之前那么刺穿骨髓了！
“师……师父！”石头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霜……霜好像在化！”
没有回应。
寒霜里那点指引他的微弱暗金光芒，黯淡得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没有任何波动。师父的意念，彻底沉寂下去，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沉入了无边的寒冷深渊。
师父心口玉骨上那点微弱的光，依旧在浊蚀紫黑的包围下顽强亮着，但光芒似乎也随着寒霜的软化，而变得更加微弱、更加摇曳不定。
完了。石头脑子里一片冰凉。师父最后那点东西，靠的就是这片霜的寒气吊着！霜一化，寒气一弱，师父……
他看看自己悬在寒霜上的左手。手背上紫黑的蛛网狰狞地盘踞着，皮肤下的冰冷微光透着不祥。手臂里那条被“冻住”的毒蛇，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压制力量的减弱，开始不安分地、极其轻微地扭动起来。麻木的沉重感里，重新渗入一丝丝滑腻阴冷的刺痛。
不能等！石头猛地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肺疼。他强迫自己冷静。师父之前说过，这霜气是“天地至寒”，是“最干净的冰核”。它为什么会化？这鬼地方冷得能冻死人，没道理啊！
除非……有什么东西在“热”着它？
石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扫过整个山洞。冰冷的岩石，渗水的洞顶，死寂的空气……他的目光，最终钉在了自己身上！钉在了自己那只爬满紫黑蛛网的左手上！
是他！是他手上这股邪门的、带着滑腻阴冷的浊蚀力量！这股力量，像烂泥里结的冰碴，带着一种腐烂的阴毒！它虽然被霜气暂时冻住，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团污秽的、散发着微弱“热量”的毒火，在不断地、缓慢地侵蚀、污染着这片纯净的寒霜！它在“烤”化这霜！
这个念头让石头浑身发冷。师父最后吊命的那点光，靠的是这霜的寒气。而他这只被毒蛇缠住的手，悬在这里吸取寒气压制毒蛇的同时，却也在用自身的“毒”污染、融化这救命的东西！
一个无解的圈！他悬着手，寒气变弱，毒蛇躁动，霜被污染融化。他拿开手，毒蛇立刻反扑，他死，师父也完蛋！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紧了他的心脏，比后背的伤口更让他窒息。他看着那片边缘正在极其缓慢软化的寒霜，看着师父心口那点越来越微弱的光，再看看自己手上狰狞蔓延的紫黑蛛网……
不能拖！拖下去，霜化了，师父就真没了！石头眼睛里爆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光。他猛地将悬在寒霜上的左手收了回来！
左手离开寒霜范围的刹那，手臂里那条被暂时“冻住”的毒蛇，如同脱困的饿兽，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滑腻阴冷感！紫黑的蛛网纹路疯狂闪烁，冰冷麻木的剧痛像无数根毒针，狠狠扎进他的骨头缝里，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凶猛地向上臂和肩膀侵蚀！
“呃！”石头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着牙，硬扛着这波反噬！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要命的霜融化！
目光再次扫过山洞。冰冷的岩石……渗水的洞顶……滴答的水珠……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洞壁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的岩石缝隙里，渗出的水似乎比其他地方多一点点，水珠汇聚，在下方一块凸起的、颜色比其他岩石更深更暗的石头上，凝成了一小片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冰？
冰？！
石头脑子里嗡的一声！这鬼地方太冷，渗出的水一离开缝隙就会瞬间冻住！所以洞壁上那些湿痕，其实都是瞬间冻结的薄冰！只有汇聚成滴落下来的，才来得及在冰冷的岩石上晕开一点水渍！
那这块颜色更深的石头……它不够冷！所以水滴在上面，没能瞬间冻结，而是凝成了冰片！
石头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冲进脑海！他忍着左臂毒蛇撕咬的剧痛，猛地扑到那块颜色更深的暗色石头旁边！
右手伸出，指尖狠狠戳向那块石头！触手冰凉，但……不够冷！比起周围岩石那种刺骨的寒，这块暗色石头更像一块在冰窖里放久了普通石头！
就是它！是它在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在影响着周围的寒气？在间接导致那片救命的寒霜融化？！
石头眼珠子都红了！他不管这石头是什么鬼东西！毁了它！
右手攥拳，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后背伤口崩裂的剧痛，狠狠一拳砸向那块暗色石头！
砰！
一声闷响。石头的手骨剧痛，指关节瞬间破皮流血。那块暗色石头纹丝不动，连个石屑都没崩下来！反而一股细微的、带着土腥气的暖意，从石头接触他拳面的地方透了出来！
暖意！虽然微弱，但在这冰窟里，像火一样烫！
“啊——！”石头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不管不顾，流血的拳头再次狠狠砸下！一拳！两拳！三拳！骨节破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染红了冰冷的石头表面，又被瞬间冻成暗红的冰渣！
石头状若疯魔，一拳接一拳，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后背的伤口彻底崩开，温热的血浸透了破烂的衣服，又被洞里的寒气冻硬。左臂里那条毒蛇在他剧烈的动作和情绪激荡下，更加疯狂地扭动撕咬，冰冷的麻木和剧痛已经蔓延到了肩膀！
就在他感觉整条左臂快要彻底失去知觉，意识也开始模糊的时候——
咔。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碎裂声，从那块暗色石头表面传来。
石头布满血污的拳头停在半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石头表面，被他疯狂捶打的那一小块区域，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头发丝般的裂纹。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从那条发丝般的裂纹里，丝丝缕缕地……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