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断骨锁狂蛟
石头沾着血污的手指，最终只是极其轻柔地拂过林风脸上那几点半干的血迹，仿佛怕惊醒一个过于易碎的梦。指尖残留的冰冷星尘触感，和师父皮肤下那微弱却固执的心跳，是他在这片死寂地狱里仅存的光源。
代价紧随而至。
右肩胛的深坑里，那截嵌着骨茬的恐怖创口，在彻底拔出手臂后，终于爆发出被压抑的剧痛！新鲜的鲜血混着某种幽蓝的星尘粘液，如同泉眼般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粗糙的岩石表面。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更多温热的液体，也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刺骨的躁动和空洞的饥饿感——那源自星骸剑骨本身。
“嗬……” 石头喉咙里滚动着压抑不住的低吼，脸埋在臂弯里，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他不敢再碰林风，甚至连稍重的呼吸都强行压下。
不能动。
绝不能惊扰师父。
他逼迫自己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力气，都死死向内集中。集中在那股即将从他体内撕裂冲出的毁灭冲动上！它盘踞在右臂那条贪婪的骨头里，被林风的生息刺激，在死寂的刑场中如毒藤般疯长。它渴望着挣脱束缚，渴望着奔向那跳动的温热源头。
杀！
灭！
将那份跳动的生机……归于永恒的寂灭！
冰冷的指令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凿击着他早已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石头仅存的左眼布满血丝，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他用唯一能活动的左手，狠狠压住了右臂连接躯干的根部！那里残破的血肉下，星骸剑骨与他身体强行融合的边缘，正在幽蓝光芒下不安地震颤、搏动，仿佛一颗冰冷的、带着獠牙的心脏！
“你……休想……” 牙齿咬破了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那不是对敌的嘶吼，是对自己体内那狰狞部分发出的、沙哑到变形的命令。左手五指青筋暴起，死死扼住肩窝的肌肉和骨头，力量之大，几乎要将自己右肩残余的骨头捏碎！
短暂的对抗。源自石头灵魂深处那不顾一切的执念，暂时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压制住了星骸剑骨第一波最狂暴的躁动。但那股冰冷入骨的饥饿感并未消退，反而更加清晰，如同附骨之疽，缓慢而坚决地侵蚀着他仅存的力气和意志。他能“听”到剑骨内部那细微却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它在被动地吞噬着周围死寂空间里无所不在的阴寒死气！每一丝死气的吸入，都让它更凝实一分，也让他对这凶物的掌控弱上一分。
远处，悬停在熔炉旁的玄微残念虚影，那双完全由星光构成、漠然俯视一切的幽蓝眼眸，此刻正冰冷地聚焦在石头强行镇压剑骨的手，以及那源源不断从他右肩涌出的、混着星尘的赤红液体上。
它在等待。
像观摩一件正在经历最后淬火的兵器。它在等待剑骨彻底驯服宿主，或是宿主彻底崩毁于反噬的临界点。星光流淌，带着亘古不变的残酷韵律。
石头的意识在剧痛与冰寒的夹击中沉沉浮浮。每一次右臂那刺骨的饥饿感发作，都让他眼前发黑，冷汗如浆。左肩那勉强镇压的剑骨根部，如同一个无底洞，正一刻不停地抽取着他残存的生命力去填补那柄凶器的饥渴。
师父微弱却持续的心跳，如同黑暗迷宫中的丝线，拉扯着他仅存的清明。
这样下去……不行。
压制？只是等死！等剑骨吃饱喝足，或者等自己油尽灯枯的那一刻，它便会毫无阻碍地扑向师父！
一个念头，在无边绝望的缝隙中，如同烧红的铁砧般狠狠砸下！灼热！疯狂！带着一股与这寂灭刑场格格不入的、属于石头的孤注一掷！
他的目光猛地扫过四周。灼热的赤红岩地上，零散分布着一些漆黑、粗粝、布满孔隙的残骸。那是星辰核心冷却后遗落的部分。更远处，靠近中央熔炉巨大基座的阴影里，缠绕着几圈从巨大锁链上崩断散落的、小臂粗细的暗红色链条！
锁链！足以束缚凶兽的千年冷铁！
石头的左眼瞬间燃起一丝近乎狰狞的、破釜沉舟的火焰！他不再犹豫。左手猛地松开紧扼右肩的力道，五指抠进滚烫的地面，拖着那几乎丧失知觉、全靠意志驱动的残躯，朝着离他最近、盘踞在岩壁缝隙中的一段丈许长的断链爬去！身体的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右肩的伤口涌出更多血与幽蓝粘液。左臂承担着身体的重量，新生的筋肉骨骼在巨大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距离很近，却宛如跋涉刀山。等他终于触碰到那冰冷、沉重的金属时，已如同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
断链入手，粗糙且布满微刺，冰冷得像是凝结的地狱寒风。石头急促喘息着，喉管如同被沙砾打磨。他用左手艰难地卷起这段沉重冰冷的锁链，拖回自己与林风之间那片被血液浸染的狭小空地。
他背对着熔炉的方向，整个身体剧烈颤抖，强撑着最后的清醒。左手颤抖着，将冰冷沉重的锁链一圈，一圈，带着决绝的意志，缠绕在自己右边那条布满狰狞幽蓝骨刺、依旧在微弱嗡鸣震颤的骨臂之上！
冰冷生硬的触感与内里灼热躁动的噬骨之欲形成恐怖的对比。
当锁链环绕到肩胛骨茬与剑骨臂连接处的瞬间——
石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用牙齿狠狠咬住锁链的一端，左手抓住另一端，身体爆发出濒死般的怪力！锁链猛地被抽紧！
嘎吱——咯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与骨骼挤压声同时炸响！
锁链的冰冷蛮力，狠狠勒进了那尚未完全愈合的、暴露在外的骨骼肌肉结合部！粗暴、直接、没有任何缓冲！比用铁锤砸碎核桃更加残酷！断裂的骨茬被金属锁链强行挤压、碾磨，发出刺耳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呃啊——！！！”
一种无法想象、足以撕裂魂魄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石头的每一个角落！他猛地弓起身，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虾米，喉咙深处爆发出非人的惨嚎！眼前彻底被无边黑暗和炸裂的血色充斥！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弹跳，却因锁链的束缚而戛然而止，如同被钉死在案板上的活鱼！
鲜血，混合着碎裂的细小骨渣和幽蓝星尘粘液，如同开闸的洪流，从锁链深陷的血肉缝隙里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缠绕其上的冰冷铁环！
这股源自自身血肉神魂的恐怖剧痛，如同一盆烧红的铁水，兜头浇在那股冰寒的寂灭本能之上！
吼——
石头的灵台深处，似乎响起了一声带着痛苦和惊怒的嘶鸣！源自星骸剑骨的贪婪躁动，被这瞬间爆发的、源于宿主本源意志的极端痛楚狠狠扼住！那剑骨臂上细密的骨刺疯狂地抖动了几下，幽蓝光芒急剧闪烁，最终——沉寂了！
虽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锁链下那无时无刻的、啃噬般的剧痛与冰寒渴求，但剑骨指向林风的那种毁灭性冲动，被暂时……牢牢锁死！
代价，便是半边身体几乎被碾碎的惨烈现状。
石头瘫软下去，脸重重地磕在锁链缠绕的右臂下方滚烫的岩石上。汗水、血水在身下积成一小片猩红的泥泞。他连喘息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每一次微弱的抽动都牵扯着伤口喷涌出更多血沫。牙齿因为无法承受的剧痛而剧烈叩击着卷入口中的锁链残端，发出细碎而渗人的“咯咯”轻响。
锁链冰冷的触感和齿间铁锈的味道钻入口腔，伴随着无法言说的痛楚，反而成了他维系最后一丝意识的锚点。
就在这时。
被他血泊浸染过的地面上，林风那双刚刚合拢不久、覆盖着幽蓝星尘的眸子……眼睑之下，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被星尘覆盖的手臂旁，那只曾被石头沾血擦拭过的冰冷手指，几不可察地屈伸了一下，指尖微动，竟无意识地……轻轻擦过了一点卷曲的、冰冷的锁链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