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干闻言,眼中精光一闪。
他找上林微,本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毕竟推演卜算之说,在六扇门内部也多被视为虚无缥缈,更多依赖实地勘察和逻辑推理。
但眼下案情陷入僵局,任何可能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林先生愿意相助,赵某感激不尽!”
赵干抱拳道,“案发现场已被封锁,先生若要观气溯源,赵某可即刻安排。”
林微点了点头:“有劳赵捕头。不过,林某需要绝对安静,不受打扰。”
“这个自然!”赵干满口答应。
片刻之后,林微在赵干及两名捕快的陪同下,来到了位于城东繁华地带的百花楼。
往日里笙歌燕舞的青楼,此刻被官差团团围住,气氛肃杀,引得无数百姓远远围观,指指点点。
进入百花楼,一股混合着脂粉香气与淡淡血腥味的怪异气息扑面而来。
楼内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所有的姑娘、龟公、仆役都被集中看管在一楼大堂,个个面色惶恐。
几名作作(古代法医)和捕快仍在楼内仔细搜查。
命案现场在二楼最里间,怜影姑娘的闺房。
房门贴着封条,赵干亲自撕开,请林微入内。
房间布置得极为精致雅洁,绣榻锦被,琴案书桌,足见主人格调不俗。
然而此刻,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与地面白粉笔画就的人形轮廓,与周遭雅致环境形成刺眼反差,彻底撕碎了这份美感。
地面上、床榻上,溅落着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尤其是在那人形轮廓的胸口位置,血迹最为浓重。
空气中,除了血腥,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奇异花香,正是那黑曼陀罗的味道。
赵干沉声道:“尸体已被作作验过移走。
据查,怜影是昨夜子时左右遇害,被发现时便是如此情景。
门窗皆从内闩好,乃是密室。
初步判断,凶手是潜入房中,将其勒晕或制住后,再以利刃剜心。
现场除了死者与丫鬟的痕迹,并未发现明显的第三人脚印或指纹,凶手极其谨慎,反侦察能力很强。”
林微没有说话,他站在房间中央,缓缓闭上了眼睛。
并非装神弄鬼,而是将神识彻底释放开来,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掠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在他的神识感知下,房间内残留的气息变得清晰起来。
死者残留的怨念与恐惧,如同冰冷的蛛网,缠绕在房间各处,尤其是在那血迹最浓重之处。
那股阴邪的波动,在这里变得更加明显,如同墨滴入水,虽然极力淡化,却依旧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然而,随着神识的深入探查,林微的眉头微微蹙起。
不对劲。
这房间的气息,看似惨烈诡异,但在他远超常人的感知下,却透着一股不协调的“刻意”感。
那血腥气的分布,那怨念的凝聚程度,甚至那黑曼陀罗残留的花香……都像是经过精心布置,力求营造出一种邪异恐怖的氛围,但某些细节处,却露出了细微的破绽。
比如,那心口处血迹的喷溅形状,与他记忆中某种以特定角度、缓慢切割所造成的痕迹有几分相似,而非利刃快速剜心应有的猛烈喷溅。
再比如,那黑曼陀罗的花香,虽然淡薄,但其残留的“活性”似乎过于持久了些,不像是摘下后放置了一段时间的花朵所能拥有。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神识聚焦于那扇从内闩好的雕花木窗时,在窗闩与窗框极其细微的接缝处,捕捉到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非木非金的能量残留。
这能量残留极其隐晦,带着一种近乎“溶解”和“重塑”的特性,若非他神识敏锐,根本无从察觉。
这绝非寻常武者或江湖术士所能做到!
林微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干:“赵捕头,可否将发现尸体之人和最后见到怜影姑娘的人,再详细询问一遍?
尤其是他们进入房间时,门窗的确切状态,以及……当时是否闻到了除了血腥和花香之外的其他特别气味?”
赵干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吩咐手下将人带来。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怜影的贴身丫鬟翠儿。
她哭哭啼啼地回忆,早上送洗脸水时,敲门无人应,轻轻一推发现门没锁(这与赵干说的内闩有出入),进去后就看到了惨状,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记得浓重的血腥味和那朵吓人的黑花,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而最后一个见到怜影的,是百花楼的老鸨。
她证实昨晚亥时三刻左右,还去给怜影送过燕窝,当时怜影还好好的,门窗都关着,但有没有闩上,她没注意。
她离开时,似乎……似乎隐约闻到一丝淡淡的、有点像檀香但又有点区别的香味,当时没在意,以为是怜影新换了什么熏香。
“檀香似的异味?”
林微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他走到窗边,再次以神识仔细探查那窗闩,并让赵干取来放大镜仔细观察。
在放大镜下,那窗闩与窗框的接缝处,果然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半透明的胶质残留物!
“这是……”赵干瞳孔一缩。
“一种特制的药胶,”
林微淡淡道,“遇热则融,可短暂粘合物体,冷却后迅速固化,但质地脆弱,轻微震动或一段时间后便会碎裂脱落。
凶手应是先用此法从外部将窗闩粘住,造成内闩的假象,杀人取心后,再从窗口离开,或许是用内力震碎残留药胶,或等待其自行脱落。
所以丫鬟推门时,门才看似未锁。”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那黑曼陀罗和刻意布置的现场,不过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转移视线,将案件引向邪教祭祀或变态仇杀的方向。
若林某所料不差,那所谓‘剜心’,手法也并非为了取走心脏本身,而是为了制造恐怖效果,其真实目的,或许另有玄机。”
赵干听得目瞪口呆,林微的推断有理有据,尤其是那窗闩上的药胶残留,是他们之前疏忽的关键证据!
这完全推翻了他们之前关于“密室”的判断!
“先生真乃神人!”
赵干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真正的敬佩,“那依先生之见,凶手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又是何方神圣?”
林微目光再次扫过房间,最终停留在那琴案之上的一张古琴处。
在他的神识感知中,那古琴的琴身内部,似乎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怜影同源却又更加精纯的阴性能量波动。
“目的……或许与怜影姑娘本身的某些特质有关。”
林微走到琴案前,轻轻拨动了一根琴弦,发出一个清越的音符,“比如,她可能身具某种特殊的……‘命格’或‘体质’。
而凶手,需要在这种特定时辰,以这种看似残忍邪异的方式,来达成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至于来历……”
他看向窗外熙攘的街道,目光深邃:
“能使用如此精妙的药胶,布置下这等迷惑性极强的现场,其背后,绝非寻常势力。
赵捕头,此案水深,恐非简单的刑事案,或许……与某些潜藏在暗处的古老传承或邪异组织有关。”
他没有直接点出黑巫教,但给出的提示已经足够明显。
赵干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自然也联想到了最近一些关于邪教活动的风声。
他郑重地对林微拱手:“多谢林先生指点迷津!
先生之能,赵某佩服!
此事我需立刻向上峰禀报,调整侦办方向。
日后若有疑难,少不得还要叨扰先生!”
林微微微颔首:“分内之事。”
离开百花楼,回到城西小院,云疏影和林安早已等候多时,见林微平安归来,才松了口气。
“少爷,怎么样?那案子……”林安迫不及待地问。
林微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省略了关于能量感知等超常细节,只说是通过观察细节和逻辑推理得出的结论。
云疏影听完,轻声道:“如此说来,那怜影姑娘竟是因自身特殊而遭此横祸?真是可怜。公子觉得,凶手还会再作案吗?”
林微目光微凝,感受着金陵城上空那愈发混杂躁动的气运,缓缓道:“若其目的未竟,或需要更多类似的‘祭品’……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百花会前夕的金陵,暗流已然开始汹涌。
而这起看似诡异的“艳尸案”,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天衍阁被动地卷入了这场风波,是危机,也同样可能是契机。
林微知道,他需要尽快提升实力,并织就属于自己的信息网络,才能在这座巨大的漩涡中,掌握一丝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