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弦月被薄云遮掩,只透下些许惨淡的清辉。临水寺静默地匍匐在城西漕渠旁,黑黢黢的殿宇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唯有偶尔掠过的夜枭啼叫,划破这死寂,更添几分阴森。
子时刚过,几道如同狸猫般敏捷的黑影,借着墙角的阴影与荒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过了临水寺低矮破败的院墙。为首之人,正是陈瑾。他一身利落的夜行衣,面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紧握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身后跟着的,是他精心挑选的六名心腹护卫,皆是军中退下的好手,经验丰富,行动间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寺内果然如传闻般荒凉,前院杂草丛生,大雄宝殿的门窗破损,在夜风中发出“吱呀”的轻响,如同垂死者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香火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陈瑾打了个手势,七人立刻分散开来,按照林微的提示,重点搜寻僧舍与佛堂区域。他们动作极轻,如同鬼魅般在各处屋檐廊柱间穿梭。
西侧的一排僧舍大多空置,积满了灰尘。然而,当陈瑾潜入最里间那间看似同样破败的禅房时,脚步却微微一顿。借着从破窗透入的微弱月光,他敏锐地发现,靠近墙角的地面,有一块区域的灰尘似乎比其他地方要浅淡一些,而且边缘异常规整。
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敲击那块地面。
“咚咚……”声音略显空洞!
陈瑾眼中精光一闪,示意两名护卫上前。两人会意,抽出随身的短刃,插入那石板边缘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上一撬。
“嘎吱——”一声轻响,一块约莫三尺见方的石板被缓缓掀开,露出一个黑黢黢、向下延伸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霉味、腥气以及某种奇异檀香的浊气顿时涌了上来!
果然有密室!
陈瑾心中剧震,对林微的敬畏更深一层。他毫不犹豫,打了个“下去”的手势,自己率先抽出长剑,矮身钻入了洞口。身后护卫鱼贯而入,最后一人细心地将石板虚掩还原。
洞口下方是一段狭窄陡峭的石阶,仅容一人通行。下了约莫二十余级,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地下石室!石室四壁点着几盏昏黄的长明油灯,光线摇曳,映照出室内诡异的景象。
石室中央,刻画着一个由鲜血与某种黑色粉末混合勾勒而成的复杂阵法,阵眼处摆放着几个小巧的、雕刻着扭曲人脸的木偶,其中一个木偶身上,赫然缠着一缕月白色的布料,与陈瑜失踪时所穿衣衫颜色一致!阵法周围,散落着一些绘制了符文的黄纸、骨片,以及几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瓦罐。
而在石室一角,两个穿着僧袍却面目凶悍的汉子,正围着一张矮几喝酒,几上摆着些肉食。他们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深夜闯入这隐秘之地,听到动静愕然抬头,正对上陈瑾等人冰冷的目光!
“什么人?!”两名假僧又惊又怒,伸手就去抓靠在墙边的戒刀。
“拿下!”陈瑾低喝一声,身如猎豹般扑出,剑光如匹练般直刺其中一人咽喉!他身后的护卫也同时发动,两人一组,攻向另一名假僧和警惕地扫视着石室其他角落。
那两名假僧显然也有些武艺在身,仓促间举刀格挡,口中发出尖利的呼哨声,似在示警。
“铛!铛!”金铁交鸣之声在密闭的石室中格外刺耳。
陈瑾剑法凌厉,招招致命,他心系弟弟安危,又恨极了这些施展邪术害人之徒,出手毫不容情。不过三五回合,与他交手的那名假僧便被他一剑刺穿肩胛,惨叫一声,戒刀脱手。
另一名假僧也被两名护卫联手逼得险象环生,身上添了几道伤口。
眼看就要将两人制服,突然,石室另一侧看似平整的墙壁,“咔哒”一声轻响,竟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暗门!一道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脸上戴着青面獠牙鬼怪面具的身影,如同幽灵般闪了出来!
此人一出现,整个石室的温度仿佛都骤然降低了几分。他看都未看那两名狼狈的假僧,冰冷的目光直接锁定在陈瑾身上,嘶哑难听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
“敢坏我主大事,找死!”
话音未落,他袖袍一甩,数点乌光带着腥风射向陈瑾面门!同时,他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石室中央那血色阵法竟微微亮起,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让陈瑾等人感觉如同陷入泥沼,动作都迟缓了半分!
“小心暗器!破了他的邪法!”陈瑾厉声提醒,挥剑格开射来的毒镖,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心中骇然。这黑袍人实力远在假僧之上,而且手段诡异!
一名护卫试图冲向那阵法,却被黑袍人随手一挥,一道黑气如同鞭子般抽来,护卫举刀格挡,竟连人带刀被抽飞出去,撞在石壁上,口喷鲜血,显然受伤不轻。
陈瑾心头一沉,知道遇上了硬茬子。他强顶着那阵法的压力,全力施展剑法,与那黑袍人战在一处。剑光霍霍,黑气翻涌,两人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快速交错,劲风激荡,吹得长明灯火焰明灭不定。
然而,那黑袍人术法诡异,身形飘忽,陈瑾虽勇,却渐渐落于下风,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眼看一道黑气就要击中他的胸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细微却凌厉至极的破空声,不知从何处而来,精准无比地射中了石室顶部一盏长明灯的灯芯!
“啪!”灯花爆裂,那盏油灯瞬间熄灭!
几乎在同一时间,石室内另外两盏油灯也诡异地齐齐熄灭!整个密室顿时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
“啊!”
“怎么回事?!”
黑暗中传来假僧的惊呼和黑袍人惊疑不定的低吼。
陈瑾虽惊不乱,他虽不知是何人相助,但这无疑是天赐良机!他凭借记忆和感觉,猛地向前一扑,剑尖传来刺入肉体的阻滞感,同时听到黑袍人一声闷哼。
“撤!”黑袍人当机立断,不再纠缠,黑暗中只听“咻”的一声,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身影向着暗门方向急退。
陈瑾岂能让他逃走?听得风声,奋力一剑斩去,却只划破了对方的袍角,感觉到对方已遁入暗门之后,那暗门正迅速闭合!
“拦住他!”陈瑾大喝。
一名离得近的护卫扑上前,将手中钢刀猛地插入即将合拢的门缝!暗门闭合之势一滞!
“轰!”就在这时,地面微微震动,暗门后方传来机关转动和石块坍塌的声音,显然对方启动了自毁装置,断掉了追踪之路。
陈瑾心中暗恨,却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尤其是在这诡异之地。他立刻吩咐:“点火!搜查此地,所有物件,尤其是那些木偶、符纸,全部带走!快!”
护卫们迅速取出火折子重新点亮,忍着那邪阵带来的不适,将石室内所有可能与邪术相关的东西,连同那两名被擒获的假僧,一并迅速带离。
当陈瑾一行人押着俘虏、带着缴获,重新回到地面,迅速撤离临水寺时,东方天际已露出了鱼肚白。
清晨,数个爆炸性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吏部陈侍郎昨夜根据“天衍神算”林先生指引,于临水寺地下邪窟,成功解救出被邪术囚禁的公子!捣毁邪阵,擒获妖人,缴获诸多证物!
临水寺竟是妖人巢穴!僧人是假,行邪术是真!
林先生神算无双,前日便已算出公子下落与京城暗流,昨日更是不惜自身遭反噬,精准指点陈侍郎找到邪窟!
一时间,京城哗然,百姓议论纷纷,权贵心惊胆战。林微之名,不再是市井传说,而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真正震撼了整个天京城!营救成功,京城皆惊。而这场风波,显然才刚刚开始。那逃脱的黑袍人,以及其背后的“主人”,绝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