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喧嚣终于彻底散去,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还有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和痛苦的呻吟。锦绣阁地面一片狼藉,但密室中的沈倾凰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方才与谢惊澜无形对峙的压迫感仍萦绕不去。肩头的伤口因紧张而隐隐抽痛,提醒着她刚才的千钧一发。
“小姐……我们……安全了吗?”秋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紧紧抓着沈倾凰的衣袖。
“暂时。”沈倾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皇帝下旨叫停,意味着他不想让谢惊澜借题发挥,一家独大。这是制衡之术。但谢惊澜绝不会罢休。”
今夜谢惊澜强闯沈府,撕破了最后一点温情脉脉的伪装。他所谓的“奉旨查案”、“刺客同党”,不过是清除障碍的借口。他的目标,始终是她,或者说,是她身上可能隐藏的秘密——关于月魂之钥,关于玄衣人,关于她为何能一次次从他布下的局中脱身。
皇帝的态度同样值得玩味。他在此刻出手阻拦,是真的想保沈家这颗制衡睿王的棋子?还是……他也察觉到了什么,不想让谢惊澜过早触及核心秘密?
“秋纹,”沈倾凰睁开眼,目光恢复锐利,“你仔细听听,外面现在是什么动静?”
秋纹连忙凑到窥孔旁,屏息凝神听了片刻,低声道:“好像……好像有人在收拾东西,还有……福伯的声音!他在指挥人,虽然声音很虚弱……谢天谢地,福伯没事!”
福伯还活着!沈倾凰心下稍安。老管家是府中老人,对沈家忠心耿耿,有他在,能稳住府内局面。
“小姐,我们现在出去吗?”秋纹问。
“再等等。”沈倾凰摇头,“谢惊澜的人虽退,眼线必定还在。此时出去,就是自投罗网。我们需在此暂避风头。”
她需要时间理清思绪,制定下一步计划。安郡王暴毙,睿王暂时受挫,但绝不会甘心。谢惊澜锋芒毕露,皇帝居中制衡。这三方势力的角力,将会是接下来的主旋律。而她,必须在这夹缝中,找到一条生路,甚至……反击的机会。
“当务之急有几件事。”沈倾凰沉声道,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第一,确认府内损失,安抚人心,尤其是福伯的伤势必须妥善救治。第二,设法与冯七取得联系,了解外界最新动向,特别是睿王府和李大人那边的反应。第三,我们之前布置的棋子,该动一动了。”
“棋子?”秋纹疑惑。
“李文昌李大人。”沈倾凰眼中闪过计算的光芒,“我们把睿王可能通敌的线索‘送’给他,如今安郡王‘被’坐实罪名暴毙,正是清流乘胜追击、弹劾睿王的最佳时机。只要朝堂上乱起来,谢惊澜和皇帝的注意力就会被牵制,我们才有喘息之机。”
而且,搅浑水,才能让真正的大鱼露出马脚。她始终觉得,安郡王之死太过蹊跷,背后或许还藏着第四方势力。
“小姐英明!”秋纹似懂非懂地点头。
“还有,”沈倾凰摸了摸怀中的新月令牌,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玄衣人……他让我取得这第二把钥匙后,便再无音讯。他在等什么?等第三把钥匙?还是等……某个时机?”
谢惊澜手中握有第三把钥匙。从他手中夺取,难如登天。或许……可以利用他与睿王、乃至皇帝之间的矛盾?
一个模糊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形,风险极大,但或许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方法。不过,这需要时机,需要更周密的设计。
“秋纹,”她吩咐道,“接下来几日,我们便在此静养。你设法与地上取得联系,传递消息,但务必小心,绝不可暴露密室的存在。饮食药物,仍需你亲自查验。”
“奴婢明白!”秋纹郑重应下。
交代完毕,沈倾凰才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与谢惊澜这种级别的对手博弈,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耗神至极。
她靠坐着,阖上眼。黑暗中,谢惊澜那双冰冷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再次浮现。他今夜离去前那句“问安”,绝非客套,而是战书。
皇帝能保她一时,保不了一世。最终,还是要靠她自己。
力量……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是权谋算计,更是自身立足的根本。肩上的伤,必须尽快好起来。玄衣人传授的那套无名口诀,或许该抓紧修炼了。
还有沈家……父亲在北境安危未卜,京城这个家,不能再任人宰割。她必须尽快真正掌控沈府,培养属于自己的核心力量。
密室幽暗,时间悄然流逝。地面上的沈府,正在福伯的指挥下,艰难地收拾残局,舔舐伤口。而京城各处的暗流,正因为今夜之事,加速涌动。
李文昌府上,烛火通明,清流官员们义愤填膺,正在起草弹劾睿王的奏章。
睿王府内,一片阴霾,睿王摔碎了心爱的茶盏,眼中杀机毕露。
摄政王府书房,谢惊澜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面沉如水。高德胜垂手恭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查。”良久,谢惊澜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沈倾凰今日在宫中,接触过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朕都要知道。”
“还有,”他转过身,目光如寒冰,“给北境加把火。朕倒要看看,沈啸天还能撑多久。”
“奴才遵旨。”
夜色更深,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酝酿。而密室中的沈倾凰,已然握紧了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