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皇城,喧嚣渐远。车内,苏姨娘与沈倾莲犹自沉浸在方才宫中的惊魂一刻,压着声音,絮絮叨叨地猜测着“刺客”的身份与目的,言语间既有后怕,又夹杂着一丝置身事外的隐秘兴奋。
沈倾凰闭目靠在车壁上,任由她们议论,心神却已飞转。藏珍阁的令牌紧贴胸口,冰冷坚硬,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惊心动魄。高德胜的盘查虽侥幸过关,但此事绝不可能轻易了结。宫中走水、出现刺客,还是在大后寿辰当日,皇帝必然震怒,彻查之下,会牵出多少暗流?那个接应的小太监,是否可靠?纵火引开视线的“刺客”,究竟是谁的人?
一个个疑问在脑中盘旋,让她太阳穴隐隐作痛。肩腰处的伤口也开始阵阵抽痛,提醒她需尽快处理。
回到沈府,已是申时。府门内外气氛凝重,显然宫中变故的消息已传回。沈倾凰由秋纹扶着,依旧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向苏姨娘草草告退,便径直回了锦绣阁。
一进内室,屏退左右,沈倾凰强撑的精神瞬间松懈,踉跄一步,几乎软倒。秋纹惊呼一声,连忙扶她坐下,手脚麻利地打来热水,取来金疮药。
“小姐,您忍着点。”秋纹红着眼圈,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血黏住的衣衫,看到那两道皮肉翻卷的伤口,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无妨,看着吓人,未伤筋骨。”沈倾凰脸色苍白,额角沁出冷汗,却咬紧牙关,任由秋纹清洗上药。比起伤口的疼,她更忧心眼前的局势。
处理好伤口,换上一身干净寝衣,沈倾凰才觉得缓过一口气。她让秋纹去小厨房盯着熬药,自己则靠在软榻上,凝神思索。
今日之事,漏洞太多。那小太监的出现和相助,太过巧合;藏珍阁的火起得蹊跷;侍卫口中的“西边刺客”更是疑点重重。这一切,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而她,似乎成了网中的棋子。下棋的人,是玄衣人吗?他究竟想做什么?
还有谢惊澜……他今日在宫中,是否察觉到了什么?他那句“潜龙勿用”的警告,言犹在耳。他会如何看待今日这场风波?
正思忖间,窗外传来三声极轻微的叩击声——是冯七的暗号!
沈倾凰精神一振,低声道:“进来。”
窗户无声开启,冯七一身夜行衣,敏捷地翻入室内,身上带着屋外的寒气。他单膝跪地,压低声音:“小姐,您没事吧?宫中……”
“我无大碍。”沈倾凰摆手打断他,“长话短说,外面情况如何?”
冯七神色凝重,语速极快:“宫中戒严,许进不许出,正在大肆搜捕‘刺客’。藏珍阁损失不大,火已扑灭,但《山河社稷图》被盗之事已瞒不住,龙颜震怒。高德胜亲自督办此案,目前查案方向主要在西苑冷宫一带,据说发现了疑似刺客的踪迹和血迹。”
西苑?果然是误导!沈倾凰心稍安,看来那小太监确实善后得干净。
“还有,”冯七继续道,“安郡王今日在宫中行为有些异常,宴席中途曾离席近一个时辰,回来后神色仓惶。另外,摄政王殿下今日称病,并未出席寿宴,但王府侍卫今日在皇城西侧角门一带活动频繁。”
安郡王离席?谢惊澜的人出现在西角门?沈倾凰心中一动。安郡王今日的“异常”,是否与藏珍阁的火有关?而谢惊澜的“病”和侍卫的动向,是巧合,还是……他早已料到今日之事?
“我们的人呢?阿木情况如何?”她更关心自家人的安危。
“小姐放心,参与今日接应的弟兄都已安全撤回,隐匿妥当。阿木兄弟今早已醒转一次,进了些米汤,石磊说脉象平稳了不少,只是虚弱,需静养。”冯七答道,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太好了。”沈倾凰长长舒了口气,阿木醒来,是今日最好的消息。“让石磊不惜代价,用最好的药。你继续盯紧宫中动向,尤其是高德胜和安郡王府的动静。另外,想办法查查今日宫中当值太监的名录,特别是……在藏珍阁附近当差的、年纪小、身手好的。”
她要确认那小太监的身份。
“是!”冯七领命,犹豫了一下,又道,“小姐,还有一事……今日午后,摄政王府派人送了一盒上等血燕来,说是给小姐补身。送东西的人什么也没多说。”
谢惊澜又送东西?这次是血燕?是进一步的试探,还是……某种暗示?沈倾凰蹙眉,谢惊澜的态度,始终是她最难揣测的一环。
“东西收下,按惯例回礼。”她吩咐道,“非常时期,府中上下务必谨言慎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明白!”冯七重重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夜色。
室内重归寂静。沈倾凰摩挲着袖中的令牌,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今日虽险象环生,但终究拿到了第二把钥匙,阿木也脱离了危险。眼下局势虽乱,却未必没有可趁之机。
高德胜的目光被引向西边,安郡王嫌疑缠身,谢惊澜按兵不动……这潭水越浑,对她而言,或许越安全。当务之急,是稳住自身,静观其变,同时尽快养好伤,提升实力。
玄衣人说过,集齐三钥,或可解开星陨之约。如今已得其二,最后一把在谢惊澜手中……想到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沈倾凰的心沉了沉。从他手中取物,难于登天。
但无论如何,路总要走下去。
她吹熄烛火,躺回床上。窗外月色朦胧,寒星点点。宫中的喧嚣已被重重高墙阻隔,但沈倾凰知道,暗流正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涌动。
而她,必须在这暗流中,寻到那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