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璧人枯槁的面容在幽蓝光芒下显得愈发深邃,他凝视着沈倾凰决绝的眼睛,缓缓道:“逆天改命,需行‘月魂血契’。此乃禁术,九死一生。你……当真不悔?”
“不悔。”沈倾凰声音平静,却斩钉截铁。
“好。”守璧人手中木杖轻点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霎时间,整个往生殿微微震颤,穹顶的“星辰”光芒大盛,幽蓝的光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聚焦于池中央的溯影璧上。玉璧表面氤氲的雾气剧烈翻腾,映照出的北境战场画面骤然模糊、扭曲,最终化作一片混沌。
池水开始无声地旋转,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漆黑的水面下,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透出,仿佛某种沉睡的古老存在正在苏醒。那低沉的吟唱声陡然高昂,化作无数重叠的、非人非鬼的呓语,灌入耳中,令人心神摇曳。
守璧人指向漩涡中心:“月圆之夜,子时正刻,月魂之力最盛。你需跃入此‘往生池’,以心头精血为引,沟通月魂。期间,你会看到因果之线,找到与你父亲死劫相连的那一条……然后,斩断它。”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如铁:“但你必须记住三点:其一,血契一旦开始,不可中断,否则反噬立至;其二,池中幻象万千,皆是因果业障,紧守灵台清明,不可沉溺;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斩断因果的刹那,你需立刻脱离,否则你的魂魄将被月魂同化,永世禁锢于此,成为滋养‘月魂’的又一缕亡魂。”
跃入往生池?以心头血沟通月魂?斩断因果之线?每一步都匪夷所思,凶险万分!
沈倾凰看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漩涡,心脏紧缩。但她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目光灼灼:“我该如何做?”
守璧人从怀中取出一柄非金非玉、造型古朴、刃口闪烁着寒光的短刀,递给她:“以此‘斩缘刀’,割取心头热血,滴入池心。而后,持刀入水,心神沉入玉璧。能否成功,看你意志与造化。”
沈倾凰接过短刀,触手冰凉,刀身似乎有细微的嗡鸣。她解开衣襟,露出心口位置,没有丝毫犹豫,刀尖对准心脏上方,用力刺入!
“嗤!”
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刀身滑落,滴入漆黑旋转的池水中。
鲜血滴入的刹那,整个往生殿轰然巨响!池水沸腾般翻滚,暗红光芒冲天而起,将幽蓝星光都染上一抹血色!溯影璧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将沈倾凰彻底笼罩!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池中传来!沈倾凰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被猛地拉扯,坠入无边黑暗!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沈倾凰“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光怪陆离、无法言喻的奇异空间。无数条细密闪烁的丝线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巨大网络,每一条丝线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息——喜悦、悲伤、愤怒、恐惧、生、死……这就是因果之网?
她看到,一条粗壮、漆黑、散发着浓郁死气的丝线,从无尽的远方延伸而来,另一端,赫然连接着父亲模糊的身影!那丝线正在剧烈颤动,仿佛随时可能崩断,而父亲的身影也随之明灭不定!
这就是父亲的死劫之线!
她必须斩断它!
沈倾凰凝聚全部心神,手持斩缘刀,朝着那条黑色因果线冲去!
然而,就在她靠近的瞬间,周围无数因果线骤然暴动!无数幻象扑面而来——她看到母亲病榻前的哀恸,看到前世冷宫中的绝望,看到睿王得意的狞笑,看到谢惊澜深邃难测的眼神,甚至看到玄衣人面具下模糊的轮廓……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如同滔天巨浪,冲击着她的神魂!
“紧守灵台!皆是虚妄!”守璧人的声音如同洪钟,在混沌中炸响。
沈倾凰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她无视周遭幻象,眼中只有那条越来越近的黑色死线!
近了!更近了!
她高举斩缘刀,凝聚全身力气,向着那条维系父亲生死的黑色因果线,狠狠斩下!
“铮——!”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脆响!黑色因果线应声而断!断裂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反噬之力顺着刀身轰然传来,沈倾凰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神魂仿佛都要被撕裂!
与此同时,她看到父亲那道模糊的身影剧烈晃动了一下,缠绕其身的死气骤然消散大半,身影变得凝实了一些!
成功了?!
然而,还不等她欣喜,整个因果网络因这一刀而剧烈震荡、崩塌!无数因果线疯狂扭曲、断裂,反噬之力如同毁灭风暴般向她席卷而来!月魂的力量开始疯狂拉扯她的魂魄,要将她吞噬同化!
“快走!”守璧人焦急的声音传来。
沈倾凰强忍神魂撕裂的剧痛,拼命挣扎,想要脱离这片混沌空间。但那股吸力太强了!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仿佛沉入万载寒冰……
就在她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猛地闯入这片因果空间!他一把抓住沈倾凰的手臂,另一只手挥出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强行劈开了汹涌的反噬狂潮!
是玄衣人!他竟然能闯入这里?!
“走!”他低喝一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拉着沈倾凰,猛地向上冲去!
“轰!”
沈倾凰感觉魂魄归位,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站在往生池边,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心口的伤痕仍在渗血。池水已恢复平静,幽蓝光芒黯淡,溯影璧上的画面彻底消失,只剩一片空白。
玄衣人站在她身旁,依旧蒙面,但气息有些紊乱,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刚才闯入因果空间救她,消耗极大。
守璧人看着玄衣人,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契约守护者……你终究还是插手了。逆天改命,因果已乱,未来的变数……更大了。”
玄衣人没有回应,只是深深看了沈倾凰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随即,他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殿内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
沈倾凰瘫坐在地,剧烈喘息,心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悸动与巨大的疑问。父亲……得救了吗?玄衣人到底是谁?他为何能闯入因果空间?守璧人的话又意味着什么?
守璧人走到池边,看着恢复平静但似乎更深邃了几分的池水,喃喃道:“死劫已破,但命轨已偏。星主……或许能活,但未来的路,已非老朽所能窥见。沈姑娘,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拄着木杖,缓缓走向大殿深处,身影融入黑暗。
往生殿内,重归死寂。只留下沈倾凰一人,面对着未知的结果,和更加迷雾重重的未来。
逆天改命,她做到了。但付出的代价,以及引发的后果,才刚刚开始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