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米比亚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暴雨冲刷着新建的观测站铁皮屋顶,发出擂鼓般的巨响。马汉成蹲在设备箱上,望着窗外如注的雨帘,眉头紧锁。刚架设的天线在狂风中摇晃,像一株倔强的骆驼刺。
“意大利人撤走了他们的技术支持。”潘阳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手里攥着被雨水浸透的电文,“说是设备需要‘定期维护’。”
方舟正在调试的示波器突然黑屏,一股焦糊味在闷热的室内弥漫开来。“电压不稳,”他苦笑着拆开外壳,“我们的稳压器烧了。”
马塞洛的“礼物”远没有想象中好用。这些淘汰设备不仅型号老旧,连说明书都是意大利语。更麻烦的是,关键接口都被特意改造过,与中方设备无法兼容。
“他们故意给了我们一堆废铁。”潘阳气得踢了一脚设备箱。
马汉成却仔细端详着那些被改动的接口:“未必是废铁。你看,这些改造痕迹很新,说明他们也在摸索。”
深夜的维修间,三人就着应急灯的微光研究设备。方舟突然发现,意方在电路板上留下了一串奇怪的编码。“这是...米兰理工大学的实验室编号?”
马汉成决定另辟蹊径。他想起在东欧留学时认识的一位老教授,如今正在南非开普敦大学任教。经过多方联系,终于通过使馆搞到了一批二手仪器。
“这些设备比我们还老,”潘阳看着锈迹斑斑的仪器发愁,“都是欧美实验室三十年前淘汰的。”
方舟却如获至宝:“老设备有老设备的好处,结构简单,容易改造。”
他们用最原始的方法,一根线一根线地测试,一个电路一个电路地重构。沙漠昼夜的极端温差让工作异常艰难,白天设备烫得不能触碰,夜晚又常常因结霜导致短路。
转机出现在一个黎明。方舟无意中发现,用当地特有的红土做绝缘材料,竟能有效抵御温差对电路的影响。这个土办法虽然简陋,却让设备稳定性大大提升。
与此同时,马汉成收到了北京传来的好消息:国内自主研发的新型信号处理器即将完成测试,首批样品将优先供应海外站点。
“我们要用自己的设备,建中国人自己的观测网。”马汉成在给北京的汇报中这样写道。
马塞洛对中方团队的进展既惊讶又警惕。他再次来访时,带来了欧盟航天局的官员。
“贵方的执着令人敬佩,”欧盟官员打量着简陋的观测站,“但单打独斗终究不是办法。伽利略计划的大门始终敞开...”
马汉成礼貌地打断:“我们更相信自己的双手。”
就在欧盟官员离开的当晚,观测站成功捕捉到了北斗系统的完整过境数据。信号之清晰,连意大利基地的设备都望尘莫及。
雨季结束时,观测站已经初具规模。虽然设备依然简陋,但每个零件都经过他们的亲手改造,每根线路都凝结着他们的智慧。
马塞洛最后一次来访,神情复杂:“罗马决定撤走部分设备,欧盟的项目...我们放弃了。”
望着意大利人远去的车队,潘阳忍不住问:“组长,我们算是赢了吗?”
马汉成没有回答,只是指着正在升起的北斗卫星:“你看,那是我们自己的星星。
新建的观测站开始正常运转。虽然每天还要与各种故障作斗争,虽然经费依然捉襟见肘,但他们已经在这片红土地上扎下了根。
方舟设计的新型天线抗干扰系统,被国内采纳并推广应用。潘阳整理的赤道电离层数据,为风云系列卫星提供了重要支撑。
在一个晴朗的夜晚,马汉成收到了三封来自祖国的电报:慕华强在酒泉参与的新型火箭试射成功;赵东生指挥的潜艇完成深海探测任务;慕宏升的技改方案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
仰望星空,北斗系统在头顶织成一张光网。马汉成想起出国前老领导的话:“我们这代人,就是要在别人封锁的路上,蹚出一条自己的道。”
沙漠的风吹动着观测站门口的国旗,猎猎作响。在这片曾经只有欧美强国才能涉足的领域,中国航天人用自己的方式,刻下了永恒的印记。
晨光中,新建的天线阵列巍然屹立,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它们或许不够先进,或许不够美观,但每一个零件都诉说着一个民族自力更生的决心,每一组数据都承载着一个国家走向复兴的梦想。
远方的地平线上,新一轮太阳正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