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跑车缓缓减速,最终稳稳停在了岑漾宿舍楼下的阴影里,引擎的低吼声熄灭,周遭瞬间陷入一种突兀的寂静。
车内,只有空调系统还在尽职尽责地吐出微凉的空气,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周衿墨没有立刻动作。他没解开安全带,也没伸手去开车门锁,只是沉默地坐在驾驶座上,侧过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副驾驶的岑漾身上。
窗外路灯的光线昏黄,透过挡风玻璃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让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具体情绪,只能感觉到一种异常的专注和…沉重。
岑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抠着安全带的边缘。车厢里的安静让她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跳又有点失序。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很小,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软:“我…...我上去了。”
她说着,伸手摸索着,想去按下安全带的卡扣。
“等等。”
周衿墨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有点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像一块石头投入寂静的水面,让她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
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甚至带着点未散尽的惊怯,看向他。
周衿墨的目光牢牢锁着她,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滚着太多复杂的东西,有未散的戾气,有深刻的自责,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异常强烈的决心。
他看着她,喉结似乎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口,说得异常清晰,语速甚至有点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带着不容反驳的重量:
“岑漾,你听着。”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用如此郑重的语气叫她。那声音里褪去了平日里惯有的那点散漫和调侃,只剩下一种近乎冷硬的严肃和一种不容错辨的强势。
“从今天起,以后任何晚上有排练,任何晚上有活动,不管多晚结束,必须提前告诉我。我来接你,即便我没办法赶来我也会让司机准时到门口等你,一分钟都不会让你多等。不准再一个人走夜路,不准再落单,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行。听见没有?”
他的语气根本不是商量,不是征求她的同意,而是斩钉截铁的命令,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习惯掌控一切的专制和强势。但奇异地是,这种强势里没有丝毫的不尊重,反而包裹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一种“我绝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的后怕与决绝。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霸道,却源自最深的不安。
岑漾被他眼中那股沉甸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认真和这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狠狠撞击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酸又胀,还涌上一股莫名的、让她眼眶发热、脸颊发烫的热流。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下意识地想反驳,想说“不用那么麻烦你”,想说“我自己会小心的”,或者“学校里其实没那么危险”…...
可所有的话,在对上他那双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仿佛她不给出一个绝对肯定的答复就绝不会移开、绝不会罢休的眼睛时,全都哑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想起他刚才如同撕裂夜色般冲过来的身影,想起他一把将她死死护在身后时宽阔挺拔的后背,想起他低哑着声音一遍遍哄她“不怕”时眼底的心疼,甚至想起他刚才打电话处理后续时那种冰冷果决的语气…...
所有细微的、习惯性的独立和那点小小的别扭,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大的、劫后余生般的安全感和依赖感冲得七零八落。
她乖乖地、甚至是有些顺从地,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还带着一点点未褪尽的鼻音,听起来软软的:“嗯...…知道了。”
听到她肯定的、不带犹豫的答复,周衿墨眼底那丝紧绷到极致的厉色和紧张,似乎才微不可查地缓和了少许冰封的迹象。但他的目光依旧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像是在反复确认她是真的听进去了、记牢了,而不是在敷衍他。
车厢里又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空调的冷风轻轻吹拂着。
他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颊和微微红肿、湿漉漉的眼睛,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然后,他忽然抬起了手。
动作有些迟疑,甚至带着点罕见的笨拙和犹豫,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瞬,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刚刚才毫不留情地攥碎过别人手腕的手,缓缓地、极其克制地伸向她的脸颊。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前一刻,力道又放轻了几分,最终,只是用微热的指腹,非常轻地、几乎只是蹭了一下地,碰了碰她脸颊一侧微凉的肌肤。
一触即分。
快得像错觉。
但那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电流,瞬间窜过岑漾的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细微地僵了一下,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呼吸都屏住了,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漫上一层微热。
周衿墨迅速收回了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攥成了拳,视线也微微移开了一点,看向车窗外宿舍楼那扇亮着灯的入口,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一些,也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上去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
“我看着你进去。等你房间的灯亮了,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