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整理了一下因为“实验意外”而略显凌乱的衣袍，脸上挂起那副疲惫中带着真诚歉意的“科研人员”表情，迈步走向入口，同时用灵力将声音温和地送了出去：
“奥里克队长？很抱歉引起你们的警觉。刚才……我们在解析那件‘异形遗物’时，发生了一点不可控的能量反馈。没有人员伤亡，情况已经基本控制住了。请稍等，我这就出来说明情况。”
工坊门滑开的瞬间，干燥的铁锈味和孢子植物气息涌了进来。午后的恒星光有些刺眼，在李默身上投下明晃晃的斑块，刚好照出他脸上那副混合了疲惫和强撑镇定的表情——演得恰到好处。
门外几十米外，三辆加装了前铲和自动炮塔的卡塔昌巡逻车呈品字形停着。炮口没对准大门，但微微调整的角度满是无声的威慑。至少十二个士兵依托车辆和岩石形成了交叉火力网，丛林迷彩在荒芜地表显得突兀，但手里的爆弹枪和热熔枪透着股实用的冷酷。
奥里克站在最前面那辆车的引擎盖旁，没拿扩音器，粗粝的嗓音直接砸过来：“李‘先生’。”他刻意在称呼上顿了顿，手里的伐木枪改型枪口粗得吓人，枪托随意抵在腰间，“上次你们处理了那个大铁疙瘩，军团记着。但一码归一码——五分钟前，我们设在L2点和第三象限的三重监测网，同时飙出了超阈值百分之三百的峰值读数，源头直指你这座工坊。”
他向前走了两步，枪口自然下垂，但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能量特征复杂，有我们记录过的、属于那些异形造物的冰冷波段，还有一种……更让人不舒服的死寂玩意儿。解释一下，什么东西能把半个卫星的监控系统都吵醒？”
李默扫了眼阵势。没带攻城武器，说明对方首要目标是“控制与调查”而非强攻。士兵站位看似松散，实则封死了所有最佳冲锋和撤离角度——典型的卡塔昌风格。
他举起空着的双手，同时用灵力将声音温和但清晰地送到奥里克耳边：“奥里克队长，又见面了。很抱歉引起警觉。刚才……我们在解析那件核心组件时，发生了点意外。”
奥里克没接话茬，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李默，又试图窥探工坊内部。“核心组件？那个耦合器？”
“对。”李默侧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身体刚好挡住最直接的视线通道，“我们在尝试逆向它的能量回路和数据存储结构，想挖出更多关于袭击者的技术特征，好提前预警。刚才测试中模拟了一种‘能量密钥’刺激，试图激活它深层信息库——起初很顺利，我们接收到了些关于其制造者技术理念的片段。”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恰到好处的懊恼：“但随后，它内部一个我们没预料到的高度加密‘防盗与追踪协议’被意外触发，导致了剧烈能量反馈和特定灵能信号泄露。”
奥里克眯着眼，朝身后一名抱着侦测仪器的士兵歪了歪头。那士兵快速操作几下，将屏幕转过来。屏幕上，灵能残留波纹正在衰减，但其中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融入背景噪音的特定频率信号，被红色高亮圈了出来，标注着“持续性弱信号源，特征匹配度72%——未知异形造物。
“这东西还在发信号？”奥里克的声音沉了下来。
李默露出“果然如此”的凝重表情：“恐怕是的。那个协议被触发后，似乎把耦合器本身变成了低强度定位信标。我们尝试了常规屏蔽，效果有限。强行物理破坏风险很高，可能导致内部存储的、关于袭击者的大量技术信息和潜在威胁数据永久丢失。”
他再次强调了“技术信息”和“潜在威胁数据”的价值，把“信标”这个危险属性与“有价值但脆弱的数据载体”捆在一起。
奥里克盯着李默看了几秒，那目光像要剥开皮肉直接检查骨头成分。然后朝工坊里扬了扬下巴：“进去说。让你那个不说话的大个子同伴也出来。”
李默点头，朝工坊内做了个手势。阴影里的卡恩沉默地走出来，站到侧后方，看似放松，实则随时能爆发。他手里粗糙长剑和弧形盾牌没放下，但也没做出任何挑衅动作。目光平静地扫过奥里克和士兵，快速评估着每个人的装备、站位和第一反应时间——在战术视野里，奥里克是最大变数，其战斗经验带来的直觉威胁远高于那把伐木枪。
奥里克这才带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走进工坊。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被地面上那个散发淡金色微光的“安全研究禁制”吸引，尤其是在看到光罩内那枚六棱柱耦合器和旁边被多重符文封印的金属盒时，瞳孔微缩。
“就这两样？”
“对。”李默指着耦合器，“信标源。”又指向封印盒，“这是我们从L2点碎片场异常残骸里提取的、与袭击者力量同源的惰性污染样本，用于对照研究。刚才意外也导致它出现不稳定波动，但已被禁制重新压制。”
他主动提了L2点，这与他之前告知卡塔昌的“发现异常区域”情报吻合。
奥里克抱着胳膊，盯着那两样东西，又看了看地面上复杂精密的禁制纹路，最后目光回到李默脸上：“所以，李‘先生’，你现在有个会往外发信号、可能引来更多铁疙瘩的玩意儿，还有个不稳定、听起来就很危险的‘污染样本’。你打算怎么处理？别说你打算继续研究。”
李默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脸上露出混合了决断和无奈的神情：“研究必须暂停，至少在解决这个信标问题之前。事实上，队长，刚才意外中，我们可能……被动接收到了来自这个信标预设接收方的一些信息。”
奥里克眼神骤然锐利：“说清楚。”
“信息很模糊，加密等级极高，我们只破译出碎片。”李默语速适中，“信息指向灰烬星云深处的一个坐标，并要求‘信标携带者’在一定时限内抵达。提到了‘观测点’、‘验证’、以及……‘清除’。”
他把奥瑞坎的“面试邀请”和“清除威胁”，巧妙转化成了充满敌意的“召集与清除指令”。
奥里克脸色彻底沉下来，身后两名士兵也下意识握紧武器。一个会发信标的危险物品，加上来自敌方的、带明确坐标和时限的“清除指令”，这已超出普通研究事故范畴，直接上升到军事威胁层面。
“坐标。”
李默没犹豫，通过临时数据板，将奥瑞坎给的星图中“熔炉观测点”的坐标展示出来——当然处理过，隐去最核心验证信息。坐标位于灰烬星云深处，那片区域以复杂空间环境和能量乱流着称，卡塔昌侦察记录里标注着“高风险，异常活动频发”。
“时限？”
“从信号发出算起，大约七十个标准时。”李默给了个比三天略短的时间，增加紧迫感。
奥里克盯着坐标沉默几秒。灰烬星云不是卡塔昌传统势力范围，但那里出现的异常，尤其可能与之前袭击卫星的敌人直接相关，军团不可能坐视不理。放任不管，万一那是敌人的集结地或前哨站？但派人深入风险未知的星云侦察……
“你想怎么做？”奥里克突然抬头看向李默。他不再把李默仅仅视为需要盘问的麻烦源，而是开始放在可能需要共同应对威胁的“潜在信息提供者”位置上。
机会来了。
李默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被“凝重”巧妙隐藏的冷静算计：“队长，信标在我这儿，指令也是发给‘信标携带者’的。如果我拒绝前往或尝试销毁信标，对方可能会采取更激进行动，比如直接派武力‘回收’或‘清除’。这会把战火直接引到卡塔昌星系，这是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
他先陈述最坏后果，把卡塔昌利益绑上自己的战车。
“但如果我前往……”李默顿了顿，目光锐利，“这就是个机会。一个主动侦察敌人动向、获取其前沿基地情报、甚至可能干扰或破坏其行动的契机。当然，风险极高，近乎自杀。”
他坦承风险，反而显得可信。
“所以我的提议是：由我携带信标，前往这个坐标进行初步侦察。但我需要支援——不是大规模军队介入，那会立刻暴露。我需要一支小规模、精锐的接应小队，在我进入坐标区域后，在外围预设位置潜伏，保持隐蔽通讯。一旦我传回确认的敌人情报或自身遭遇危险发出求救信号，接应小队可以视情况提供火力支援、制造混乱协助我撤离，或至少将我获取的情报带回卡塔昌。”
他看着奥里克眼睛：“这相当于用我个人做诱饵和先锋，为卡塔昌军团获取关于这个潜在威胁的第一手情报，同时将可能的直接冲突控制在远离你们家园星系的地方。作为交换，我希望军团能提供这次行动的后勤支持——一艘可靠的小型快速飞船、必要侦察装备，以及……在我成功返回后，关于这片星域异常现象的更详细的非公开历史记录和数据共享。”
他把自己摆在“承担最大风险、为集体换取情报”的位置上，索要的回报是对卡塔昌成本更低的“信息共享”和有限军事协作——这提议充满实用主义的交换意味，很对卡塔昌人胃口。
奥里克没立刻回答。他走到一边，按着耳麦压低声音与后方基地快速沟通几句。
几分钟后，他走回来，表情依旧严肃，但眼神里多了权衡后的决断：“你的提议有风险，但也有操作空间。军团可以给你一艘‘剃刀鲀’级高速侦察艇，隐蔽性好。装备清单你列出来，合理范围内可以满足。接应小队，我可以亲自带五个人去。但是——”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第一，行动全程你必须开放单向实时生命体征和简易定位数据流给我们。第二，进入目标区域后，每六小时必须有一次简短安全信号回传，超过十二小时无信号视为任务失败，接应小队会撤离上报。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在行动中表现出任何可能危及卡塔昌利益、或与敌人存在未被披露关联的迹象……”
奥里克没说下去，但那股冰冷杀意已说明一切。卡塔昌人的合作始终建立在“可控”和“利益一致”基础上，一旦越线，他们会毫不犹豫清除威胁。
“很公平的条件，队长。”李默毫不犹豫点头——他本来也没打算在奥瑞坎眼皮底下玩花样，这些监控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诚意”的背书。
“给你十二个标准时准备。坐标发给你，十二时后，在‘嚎叫深空’第三集结点，我的船会在那儿等你。”奥里克说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耦合器和封印盒，挥手带着士兵退出工坊。
外面很快传来巡逻车引擎启动和远去的声音。
工坊里恢复安静，但气氛已截然不同。
“他们信了？”卡恩的声音在思维共享响起。
“信了一部分，更多是基于利弊权衡的‘有限合作’。”李默走到禁制旁看着耦合器，“他们需要情报，也需要有人探路。而我们需要船、需要掩护、需要把奥瑞坎的注意力从卡塔昌星系暂时引开，更需要个合理理由去‘熔炉观测点’而不引起过多怀疑。各取所需。”
他揉了揉眉心：“准备吧。十二小时，我们要让这信标‘安静’点，也得想想怎么应付奥瑞坎那边。跟这位大师的‘面试’，恐怕才是真正的难关。”
卡恩点头，开始默默检查装备。他的思维没有复杂算计，只有对任务本身的专注：侦察艇型号、航程、可能的接敌场景、灰烬星云环境特点、奥里克那五个人可能战斗风格与配合方式……这些具体信息在他意识中流转，形成一个个简洁战术预案。
李默则开始思考如何利用这十二小时，尽可能消化从耦合器中得到的信息，并尝试对体内碎片进行更深入的沟通或引导。帝皇那句“饿极了的野兽，有时候也能暂时当一下猎犬”的话，还在他脑海回响。
就在这时，一个古老、疲惫、带着“我就知道会这样”语气的声音，如同穿过厚重帷幕的微风，再次在他灵核深处轻轻拂过：
“啊，与死亡守卫交易，和灵族讨价还价，现在又开始驱使卡塔昌猛兽为你探路……李默，你的‘合作者’名单，真是越来越像一本银河系异常生物与危险分子图鉴大全了。”
帝皇的灵能低语似乎随着李默频繁动用秩序力量和身处压力中心，变得更易触发。这次话语里疲惫依旧，但那股“忍不住要评论一下”的劲头更明显了。
李默在心底苦笑——这老哥真憋坏了。不过他也没时间跟帝皇详谈“外交策略”，只集中意念传递了简单疑问：“关于‘熔炉观测点’和奥瑞坎……您知道多少？”
短暂沉默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少了调侃，多了凝重：“灰烬星云曾是古圣与惧亡者战争的早期战场之一，也是‘铸焰者’派系活动频繁区域。星云内部残留大量被扭曲的物理法则和时空碎片，像一片布满暗礁和旋涡的死亡之海。至于‘铸星者’奥瑞坎……在我崛起的年代，他已是传说。一个痴迷于打破物质与虚无、存在与寂灭之间界限的狂徒。他寻求的不是简单力量，而是‘创造’本身——以毁灭为锤，以虚无为砧，锻造出他理想中‘永恒’的造物。与他打交道记住一点：在他的逻辑里，你的全部价值只在于你能为他的‘铸造’提供什么样的‘材料’或‘数据’。”
“所以我是他眼里一块会自己走路、还有点特殊纹路的‘活体样本’？”
“准确说，是‘拥有罕见污染特征、可能蕴含未知变量、值得近距离观察记录后再决定是切片研究还是投入熔炉’的样本。”帝皇声音里带着一丝极其轻微的、近乎同情的意味，“祝你好运，，李默。至少你现在有一群卡塔昌猛兽在远处看着——虽然他们大概率会在你被切片时，选择记下切片机型号然后撤退。”
灵能低语渐渐淡去。
李默站在原地消化信息。情况比他想的还麻烦。奥瑞坎的目的更清晰也更具威胁性，灰烬星云环境显然也不是善地。
他看了眼正默默打磨剑锋的卡恩，又看了看那枚安静的耦合器。
十二小时后，他们将主动驶向一片布满时空陷阱的死亡星云，赴一场由一位活了不知多少万年、视万物为实验材料的疯狂工匠设下的“鸿门宴”。
而他筹码，除了自己这身勉强够看的化神期修为和一堆未消化完的知识，就只有体内这块时刻想反噬的碎片，和远处那支随时可能因利益变化变成猎人的卡塔昌接应小队。
他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眼中却燃起一丝火焰。
“开始准备吧，卡恩。”李默声音在工坊中响起，平静而坚定，“让我们去看看，这位‘铸星者’大师的‘面试’，到底有多‘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