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机械声撕破山坳的宁静时,李秋月正攥着那份伪造公章的证据站在县纪委门口。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嘈杂声中,她听见了锄头砸在金属上的脆响,听见了张婶带着哭腔的劝阻,还有大山癫狂的叫嚣:今天谁拦着老子推地,就跟这地一块儿埋了!
攥着手机的指节瞬间泛白,李秋月转身冲向客运站。客车颠簸在蜿蜒的山路上,窗外掠过的枯树像极了她破碎的生活。她摸着口袋里皱巴巴的证据,忽然想起今早王大哥塞给她的那把锈迹斑斑的农用剪刀——防身用的,实在不行就拼了。
当客车停在村口时,漫天尘土已经笼罩了半座山头。李秋月跌跌撞撞地奔过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昏厥:原本金黄的稻田被推土机碾成泥沼,成群的村民举着锄头与戴安全帽的施工队对峙,大山叼着烟站在挖掘机的阴影里,刘佳琪则踩着高跟鞋,正在给某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递烟。
住手!李秋月的嘶吼穿透尘雾。她冲过警戒线,却被施工队的壮汉拦住。大山瞥见她的身影,脸上露出狞笑:哟,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晚了!他挥了挥手,挖掘机的铲斗再次轰鸣着压向稻田。
绝望中,李秋月突然摸出剪刀抵住脖颈:你们敢再动一下,我就死在这儿!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刘佳琪轻蔑地嗤笑:装什么贞洁烈女,有本事就真捅下去!
就在僵持不下时,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划破空气。王大哥骑着摩托车冲破阻拦,车斗里载着十几个村民。他跳下车,将一摞材料甩在地上:都看看!这是大山和刘佳琪伪造文件的证据!他们连村委会的公章都是假的!
骚动如野火般蔓延。村民们围拢过去,看着文件上歪歪扭扭的仿制印章,窃窃私语声变成了愤怒的指责。施工队的人面面相觑,西装男悄悄后退半步,却被眼尖的张婶揪住:张主任!你表妹干的好事,你也想撇清关系?
大山脸色骤变,抄起地上的木棍冲向王大哥:狗东西,坏我好事!李秋月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木棍重重砸在她背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死死抱住大山的腿,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
混乱中,警笛声由远及近。几名警察分开人群,为首的警官举起执法记录仪:我们接到匿名举报,有人涉嫌伪造公文、非法施工。现在请相关人员配合调查。
刘佳琪的脸色瞬间煞白,她转身想跑,却被张主任一把拉住:都怪你!非要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两人在互相推诿中被警察带走。大山还在挣扎,却被戴上手铐时,突然冲着李秋月恶狠狠道:你等着,出来我弄死你!
暮色降临时,喧闹的人群渐渐散去。李秋月瘫坐在田埂上,看着满地狼藉。被碾平的稻田里,几株倔强的稻穗还在风中摇晃,叶片上的泥土混着她的血渍。王大哥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伤口:县纪委的人说,会彻查这件事。
可是地......李秋月哽咽着望向远方,都毁了。
王大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眼睛一亮:秋月,你看!他指向山脚下那片未被波及的洼地,那里水源充足,日照也好,咱们可以重新开垦!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图纸,我这几天画了个规划图,种有机蔬菜,再养些山鸡,办农家乐的事儿......
李秋月怔怔地看着图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突然破涕为笑。泪水滴在图纸上,晕开了生态农场几个字。她想起张婶塞给她的热乎饼,想起村民们围堵施工队时坚定的眼神,忽然觉得,这片土地给予她的,远比夺走的更多。
一个月后,县纪委通报了调查结果:刘佳琪因伪造公文、行贿被刑事拘留,张主任等相关责任人被撤职查办。大山也因聚众闹事、毁坏公私财物被判了刑。当判决书下达的那天,李秋月正在新垦的田地里播种。她弯腰时,后腰的旧伤还会隐隐作痛,但掌心触到湿润的泥土时,却有一股暖意从指尖蔓延开来。
这天傍晚,王大哥扛着锄头来找她。两人并肩坐在田埂上,看着夕阳把远处的山峦染成金红色。山风掠过新翻的土地,带来泥土与青草的芬芳。
秋月,等农场办起来,咱们就注册合作社。王大哥递来一个用草叶编的花环,带着村里人一起干。
李秋月接过花环戴在头上,忽然想起刚嫁过来时,大山也给她编过这样的花环。那时的誓言还在耳边,如今却早已破碎成泥。但此刻,望着眼前真诚的笑脸,她第一次觉得,失去的或许从未真正属于自己。
夜幕降临时,李秋月独自来到老宅。推开斑驳的木门,月光顺着屋顶的破洞洒进来,照亮墙角那面布满裂痕的镜子。她凑近细看,镜中人眼角已有了细纹,却比从前多了几分坚毅。
娘,爹。她对着虚空轻声说,我守住了咱们的地。
窗外,山风掠过新垦的土地,传来种子破土的细微声响。李秋月知道,有些伤痛永远无法愈合,但生命总会在裂缝中找到新的方向。她转身走出老宅,身后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那片充满希望的田野。